张小凡离去的第七日。
雷霆崖顶,原本阴郁压抑的氛围已消散大半,尽管废墟尚未完全清理,残破的建筑仍需修葺,但一种久违的、带着疲惫却充满希望的活力,已然在王庭中悄然复苏。
临时清理出的议政厅内,蕾欧娜正与萨尔长老、乌格·石锤,以及几位新近表态支持的中立部落首领,商议着重建事宜与边境防务。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皮质猎装,长发利落束起,眉宇间虽带着连日操劳的倦色,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锐利如昔,甚至更添了几分沉稳与威仪。
“……黑石氏族残部退守黑石山,据险而守,态度暧昧。石拳部落派来了使者,表示愿意遵从王庭号令,但希望我们能支援他们一批过冬的粮食……”萨尔长老指着粗糙的兽皮地图,沉声汇报。
蕾欧娜仔细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枚残破的银色耳坠——那是菲欧娜留下的唯一遗物。每当思绪纷杂或感到压力时,触碰这冰凉的金属,仿佛能让她获得一丝奇异的宁静。
“粮食可以拨付一部分,但要明确告知石拳部落,王庭同样艰难,需要各部族共度时艰。至于黑石氏族……”蕾欧娜略一沉吟,“先派使者接触,探明莫格是生是死,以及他们内部的态度。若能兵不血刃招降,最好不过。”
她的决策务实而冷静,赢得了在场几位首领的暗自点头。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年轻的霜狼氏族斥候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激动与些许不安。
“公主殿下!各位长老!我们在清理原暗影议会密室时,发现了一处隐藏的暗格!里面……里面有一些东西!”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暗影议会的密室早已被翻查过数遍,竟还有遗漏?
蕾欧娜站起身:“带路。”
片刻后,众人来到位于雷霆崖山腹深处、原本属于“织影者”的隐秘房间。这里已被彻底搜查过,显得空荡而凌乱。此刻,一面看似完整的岩壁被移开,露出了后面一个仅能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狭窄空间。
斥候点亮了萤石,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暗格内部。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强大的魔法物品,只有几卷用某种黑色兽皮鞣制成的卷轴,以及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刻满了扭曲符文的黑色盒子。
蕾欧娜率先弯腰进入,拿起一卷兽皮卷轴展开。上面的文字并非兽人通用语,而是一种扭曲、古老,带着浓烈黑暗气息的符文。她皱了皱眉,看向萨尔长老。
萨尔凑近仔细辨认,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这是……上古黑暗契约文?记载的似乎是……关于‘暗蚀之种’的培育与传播方式……”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仅建造祭坛,竟然还在试图主动散播黑暗的种子!”
又打开其他几卷,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关于如何利用特定仪式、物品甚至活体生灵,作为载体,将一丝微弱的黑暗本源(即暗蚀之种)植入目标区域或个体,使其缓慢侵蚀、同化,最终成为黑暗的温床。
“看来,暗瞳的野心,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大。他不仅想吞噬王庭,还想将整个碎颅丘陵,甚至更遥远的地方,都变成黑暗的领地。”乌格·石锤声音低沉,带着后怕。
蕾欧娜放下卷轴,目光落在了那个黑色的盒子上。盒子入手冰凉,上面的扭曲符文仿佛在缓缓蠕动,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她尝试打开,却发现盒子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孔或开关。
“这盒子……有很强的能量封印。”蕾欧娜运起一丝烈阳气血试探,盒子表面的符文立刻亮起微光,将她的气血之力排斥在外。
“让我试试。”萨尔长老上前,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拂过盒子表面,口中念诵起一段古老而晦涩的咒文。那是兽人萨满用于安抚元素、沟通祖灵的秘法。
随着咒文的吟唱,盒子上的符文光芒逐渐减弱,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咔哒一声轻响,盒盖自动弹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阴冷、精纯,带着一丝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气息,从缝隙中弥漫出来。
蕾欧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盒盖完全打开。
盒内没有想象中的奇珍异宝,只有两件东西。
一件,是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的珠子。珠子内部,仿佛有极其细微的黑暗星云在缓缓旋转,散发出与之前黑暗晶体同源,但更加内敛、更加精纯的能量波动。
另一件,则是一封以某种暗影能量封缄的信笺。信笺的材质是某种半透明的、如同凝固阴影般的薄膜。
蕾欧娜的目光首先被那黑色珠子吸引,她能感觉到体内烈阳气血对这珠子本能的排斥与警惕。“这是……高度浓缩的黑暗本源?”
萨尔长老面色无比凝重:“恐怕是的。此物蕴含的黑暗力量极为可怕,若是爆发开来,足以污染方圆数十里!必须谨慎处理!”
蕾欧娜点了点头,强压下将其摧毁的冲动,将目光转向那封阴影信笺。她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纯化的烈阳气血,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轻轻点在那暗影封缄之上。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暗影封缄在烈阳气血的灼烧下迅速消融,化作一缕青烟散去。信笺自动展开,露出了里面以某种暗红色能量书写的文字。
这一次,使用的是兽人通用语。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书写者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而当蕾欧娜看清信笺开头的那行字时,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停止了呼吸!
信笺开头,没有称谓,只有一句简短却石破天惊的话:
“暗瞳非终,北境有踪。小心……萨尔。”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暗红能量勾勒出的、极其细微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烈阳花纹!
这是……姐姐菲欧娜的笔迹!是她在那被黑暗彻底吞噬前,留下的最后警示?!
“暗瞳非终”?难道加尔鲁什伯父并未真正死去?还是指黑暗的源头并未断绝?
“北境有踪”?北境……是指永冻荒原吗?那里有什么踪迹?
而最后那句“小心……萨尔”,更是如同一道惊雷,在蕾欧娜脑海中炸响!她猛地抬头,看向正一脸关切与疑惑地望着信笺的萨尔·霜狼长老!
萨尔长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审视与惊疑的目光看得一怔:“殿下?信上说了什么?”
蕾欧娜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不动声色,将信笺合上,握在手心,强大的气血瞬间将其震成齑粉。她不能冒险让第二个人看到这封信的内容,至少在查明真相之前!
“没什么,一些……关于黑暗仪式残余的记载,已经无关紧要了。”蕾欧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她拿起那枚黑色的珠子,转移话题道,“当务之急,是妥善处理此物。萨尔长老,您见多识广,可知如何安全地封印或摧毁它?”
萨尔长老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他皱着眉头仔细观察黑色珠子,沉吟道:“此物蕴含的黑暗本源极其精纯霸道,寻常方法恐怕难以摧毁,反而可能引发灾难。老朽认为,最好能寻一处极阳或者绝对纯净之地,借助天地自然之力缓缓净化。或者……交由像张道友那样,掌握着特殊力量的存在处理。”
提及张小凡,蕾欧娜心中一动。张大哥离去时,方向似乎正是北方……
她看着手中这枚危险的黑色珠子,又想起信笺上那触目惊心的警示,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王庭初定,内部暗流或许并未完全平息,她不能轻易离开。但这珠子和信笺提示的北境之秘,必须有人去探查。
而最适合的人选,毫无疑问,是已经北上的张小凡。
“我明白了。”蕾欧娜将黑色珠子小心地放回盒子,盖上盒盖,重新以自身气血施加了几道简易封印,“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今日暗格之事,以及盒内之物,列为最高机密,不得外传!”
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在萨尔长老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殿下!”众人齐声应道。
萨尔长老也抚胸行礼,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会议结束后,蕾欧娜独自一人回到临时的居所。她屏退左右,站在窗前,望着北方那阴沉的天际线,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姐姐留下的银色耳坠。
姐姐在最后时刻,拼尽全力留下的警示,究竟意味着什么?萨尔长老……这位一直以来看似忠诚可靠的长者,真的有问题吗?还是姐姐在黑暗侵蚀下产生了误判?北境之地,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信任与猜疑,如同交织的藤蔓,缠绕在她心头。
她取出纸笔,快速书写了一封密信,将黑色珠子的情况、信笺内容(隐去了关于萨尔的部分)以及自己的担忧尽数写下。然后,她唤来一名绝对忠诚、且擅长潜行隐匿的烈阳亲卫。
“你立刻出发,带着这封信,全力追赶张大哥,务必将信和这个盒子交到他手中。”蕾欧娜将密信和封印好的黑盒递给亲卫,神色无比郑重,“记住,不惜一切代价,亲手交给他!”
“遵命,殿下!”亲卫接过物品,身影一晃,便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看着亲卫离去,蕾欧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无论前方是更大的阴谋,还是更深的黑暗,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姐姐,为了族人,也为了这刚刚重现的一线曙光。
王庭的曙光之下,北境的寒风中,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而张小凡的北行之路,也因此,平添了几分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