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深渊的过程,并非简单的下落。
那是穿过一层层粘稠、冰冷、充满了混乱低语与疯狂意志的黑暗帷幕。光线在这里彻底消失,声音被扭曲吞噬,甚至连时间与空间的感知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源自地底深处的、规律而沉重的搏动声,如同导航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带来愈发强烈的精神压迫。
张小凡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混沌光晕,这光晕并非照亮黑暗,而是将一切靠近的混乱能量与精神侵蚀悄然“归寂”于无形。他如同潜入深海的鱼雷,速度极快,却又悄无声息,不断下潜。
千丈……五千丈……万丈……
周围的黑暗愈发纯粹、浓重,那搏动声也越发震耳欲聋,仿佛就在耳边擂响。粘稠的黑暗能量开始具备某种实质的阻力,其中蕴含的混乱意志也变得更加尖锐、恶毒,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试图刺穿混沌光晕,钻入他的识海。
然而,化神后期的混沌元神稳坐识海,双眸开阖间,生灭流转,将一切外邪拒之门外,并反向解析着这股意志的本质。
终于,在不知下潜了多深之后,眼前豁然……并非开朗,而是呈现出之前神识曾惊鸿一瞥、如今亲临更觉震撼的景象!
下方,不再是无尽的黑暗虚空,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缓缓起伏蠕动的——黑暗之海!
海水并非液体,而是由高度浓缩、近乎实质的黑暗能量构成,表面不断鼓起一个个巨大的、由纯粹恶念与污秽凝聚的“气泡”,这些气泡破裂时,释放出的并非空气,而是更加浓郁的黑暗气息和足以让金丹修士瞬间疯狂的混乱信息流!
而在黑暗之海的中央,正是那个巨大的、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漩涡!漩涡直径难以估量,其边缘扭曲撕扯着空间,内部是极致的、连混沌神识探入都会感到刺痛的“无”!那规律性的、撼动地脉的搏动,正是源自这漩涡的最深处!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接触都要清晰、都要浩瀚、充满了无尽饥渴与毁灭欲望的意志,正透过这个漩涡,如同呼吸般,与此界进行着能量与信息的交换!
这里,就是永冻荒原黑暗侵蚀的源头!一个稳定存在的、连接着“噬界之暗”本体的通道!
张小凡悬浮在黑暗之海的上空,混沌光晕将他与下方污秽的能量隔开。他能感觉到,整个永冻荒原的严寒、死寂,乃至地脉的枯竭,根源都在于此。这个通道,正在源源不断地抽取此界的生机与能量,反哺那世界之外的恐怖存在,并散播着侵蚀与归寂的法则。
“找到你了。”
他目光冰冷地锁定着那个巨大的漩涡。仅仅是站在这里,那漩涡深处散发出的意志,就让他体内的混沌之力自发地加速流转,产生强烈的排斥与对抗反应。
似乎察觉到了他这个“异物”的深入,黑暗之海猛然沸腾起来!
哗啦啦——!
无数由黑暗能量凝聚而成的、形态各异的恐怖怪物,从海水中咆哮着冲出!有之前遭遇过的深渊怪鱼和缝合怪,更有许多前所未见的、仿佛由世间所有恐惧具象化而成的扭曲存在!它们铺天盖地,如同席卷一切的黑色海啸,朝着张小凡扑来!
同时,那中央漩涡的搏动骤然加剧,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色的毁灭性能量光柱,如同苏醒巨魔的凝视,撕裂空间,朝着张小凡轰然射来!这一击蕴含的力量,已然超越了化神期的范畴,带着一丝……属于更高层次的法则威压!
面对这绝境般的围攻,张小凡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厉色。
他不再保留,化神后期的磅礴法力与对混沌大道的深刻理解,尽数爆发!
“混沌……界域,开!”
他低喝一声,以自身为中心,一个直径约百丈的、灰蒙蒙的球形领域骤然展开!这个领域不再仅仅是防御或湮灭,其内部,光线扭曲,法则被轻微改写,仿佛暂时从主世界中隔离出来,形成了一个由张小凡意志主导的微型“混沌世界”!
扑入混沌界域的黑暗怪物,如同闯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法则体系。它们的形态开始不稳定,攻击轨迹被扭曲,力量被分化、吸收!那足以毁灭山脉的暗红能量光柱,轰击在界域壁垒上,竟也被那流转的混沌之气层层削弱、偏转,最终未能完全穿透,只在界域表面激起剧烈的涟漪,便力竭消散!
以一人之力,硬抗深渊之底的疯狂反扑!
但张小凡知道,这只是开始。维持混沌界域对抗整个黑暗之海与漩涡本体的压力,消耗极其巨大,绝非长久之计。必须摧毁那个通道核心!
他顶着无数怪物的冲击和漩涡持续的能量轰击,操控着混沌界域,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坚定不移地朝着中央那巨大的黑暗漩涡靠近!
越是靠近漩涡,那股源自世界之外的恐怖意志就越是清晰。混乱的低语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无数扭曲的幻象试图侵蚀他的道心,诱惑他放弃抵抗,融入那永恒的寂静与虚无。
“归寂……是万物的终点……加入我们……超越生死……得享永恒……”
充满了诱惑与扭曲真理的声音,不断回荡。
张小凡道心坚如磐石,混沌元神绽放清光,将所有杂念与诱惑尽数斩灭。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漩涡中心那最深邃的黑暗。
“你的永恒,是掠夺与毁灭。我的道,在于循环与超脱。”
他喃喃自语,已然来到了漩涡的边缘。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漩涡内部那不断旋转、仿佛由无数世界残骸与绝望灵魂凝聚而成的暗红核心!那就是维持这个通道的“锚点”!
没有丝毫犹豫,张小凡将混沌界域的力量收缩到极致,凝聚于右拳之上!整个右拳变得灰蒙蒙一片,仿佛握住了宇宙的起源与终结,散发出令周围黑暗能量都为之避易的恐怖波动!
“混沌……开天!”
他一拳轰出,并非砸向漩涡表面,而是直接贯入了那旋转不休的暗红核心之中!
这不是能量的对撞,而是两种截然不同、本质对立的大道法则的正面冲突!
混沌,代表着包容、演化与一切的可能性。
而这黑暗虚无,代表着掠夺、终结与绝对的死寂。
拳锋与核心接触的刹那——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凝固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的爆发。
只有一种超越了感官理解的、法则层面的剧烈摩擦与湮灭!
张小凡的混沌之力,如同最狂暴的开天辟地之意,疯狂地冲击、瓦解着那暗红核心中蕴含的归寂法则!而核心深处的恐怖意志,也发出了愤怒到极致的咆哮,调动着整个黑暗之海的力量,试图磨灭、吞噬这胆敢挑衅其存在的“蝼蚁”!
咔嚓……咔嚓……
细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音,从拳锋与核心的交界处传来。暗红核心表面,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的、闪烁着混沌气流的裂纹!
有效!
但与此同时,张小凡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反噬。他的右臂衣袖瞬间化为飞灰,手臂皮肤开裂,露出底下流淌着混沌光辉的骨骼!鲜血尚未渗出,便被蒸干!维持混沌界域的力量也在急剧消耗,界域范围不断缩小,外围的黑暗怪物疯狂冲击,使得界域壁垒剧烈震荡,仿佛随时会破碎!
这是一场意志与本源的交锋!看是他的混沌大道先彻底瓦解这通道核心,还是他被这深渊之力先行磨灭!
“给我……破!!”
张小凡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将突破化神后期后对“定鼎”之意的全部领悟,连同自身不屈的意志,尽数灌注于这一拳之中!
轰!!!!!!!!!!
这一次,是真正石破天惊的巨响!
那暗红核心,再也无法承受内外交攻的混沌之力,轰然爆碎!无数暗红色的碎片混合着精纯的黑暗本源与混乱意志,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核心爆碎的瞬间,那巨大的黑暗漩涡如同失去了动力源,旋转速度骤然暴跌,变得极不稳定!整个黑暗之海失去了主导,开始剧烈翻腾、蒸发!那贯穿始终的、撼动地脉的搏动声,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通道,被强行摧毁了!
“吼——!!!”
一声充满了无尽暴怒、怨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的恐怖嘶吼,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从漩涡即将崩溃的尽头传来,狠狠撞入了张小凡的识海!
即便以他化神后期的神魂强度,被这蕴含着更高层次存在怒意的一击直接命中,也不禁闷哼一声,七窍之中渗出了淡金色的血液,识海中的混沌元神都黯淡了数分,布满了细微的裂纹!
但他终究是扛住了!
而失去了核心的漩涡,开始急速坍缩、崩溃!连带着整个黑暗之海,都如同退潮般,能量层级飞速下降,那些由能量构成的怪物也纷纷哀嚎着消散。
张小凡强忍着神魂的剧痛与身体的虚弱,收回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臂,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与凝重。
他摧毁了一个重要的通道,延缓了“噬界之暗”对此界的侵蚀步伐。
但他知道,这绝非终结。
那声跨越时空的愤怒嘶吼,以及缠绕在此界法则层面的深层污染,都预示着,这场关乎世界存亡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彻底湮灭的漩涡原址,身形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向着上方,那微弱的光明所在,艰难地攀升而去。
身后,是逐渐归于死寂,但隐患犹存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