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仍旧是玄青送了陈夫子和容与下山。
容与悄悄从空间里摸出一包麦芽糖,塞给了玄青。小道童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腐蚀”,眼睛亮了亮,看向容与的眼神都亲切了不少。
跟突然依依不舍的玄青道别,容与扶着陈夫子上了马车,
陈夫子回过头,看着云雾飘渺的山峦,长长叹出一口气。
容与虽然也遗憾,但因为不了解静笃居士的能量,所以还算自在。
她将居士赠的桃木卦签穿成风铃,签文“潜龙勿用”在风中叩出清响。
少年人的嗓音有些缥缈:“《大学》云‘致知在格物’,学生今日方知,‘不器’——乃是不囿于成败之器。”一边说,一边悄悄拿眼尾瞟向夫子。
陈夫子沉默半晌,终于摇了摇头笑出来:“是老夫执念了!”
容与随着陈夫子回了桂桥村,因为先前便知此事并无把握,从未对外宣扬,所以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回到家,小妹噘着嘴埋怨阿兄出去玩不带她,又在阿兄带回来的小泥人玩偶前改为撒娇。母亲煮了满满一碗鸡丝汤面,表面撒了一把翠绿的葱花,抚慰了游子咕咕作响的肠胃。
空间中的白炽灯仍旧明亮,容与拉开书架最底层的抽屉找东西,意外翻出去年霜降时压箱的决明子。
那些褐红籽粒仍裹着新鲜药香——它们与月前新收的柏子仁共享着永恒晨露,却与屉角褪色的茜红头绳隔了四百次日升月落。
找到了自己要用的金粉,容与拍拍袍角,闪身出了空间。
“阿兄快看!”没过一会儿,容妍撞开书房门,发间头绳已换成嵌银丝的杏黄绒花,巴掌大的小脸裹在兔毛领子当间,显得格外秀气。
冬去春来秋又过,过完年便九岁的女孩儿已初现少女模样,只是因着习武,脸颊透着气血充足的红晕,比起寻常少女,又多了三分英气和神采飞扬。
她扬手抛出一串红纸灯笼,正巧挂住书柜顶层的铜环——少女递给兄长一个得意又带着炫耀的眼神。
“行了,知道你暗器水平进步了,什么事?”
容与写完最后一捺,搁下手中的兼毫斗笔,满意地拾起一张红纸欣赏着。
刚进学时,那一笔字还歪歪扭扭蚯蚓似的,如今也有了三分风骨——起码贴出去的话,她自己不觉得丢人了。
夫子说她的楷书已有了规矩,接下来便是多琢磨名家字帖,养出自己的风格,之后便可接触行书,多琢磨二王的碑帖拓本,别真叫馆阁体拘束了笔法。
“哦哦!桂四叔的年礼到了,在门口呢!”
容与袖着手,跟着蹦蹦跳跳的小妹出了书房,这才发现外边雪下大了。
他呵出一口水雾,抬头就见车夫搬下三个钉铜钉的樟木箱,箱缝结着燕山特有的霜凌花。
另有一穿着绸子圆领袍外罩黑羊皮大氅的男子,在门口掸了掸身上积的雪沫子,迈步进屋对着李月棠拱手道:“桂四爷今年不能回来过年了,命在下给容小哥儿送来年礼!四爷说了,祝容小哥儿蟾宫折桂,祝李娘子心想事成,祝容家新岁安康!”
“好好,替我们多谢你家大掌柜,也祝他财源广进!”李月棠刚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干了手上的水渍,正招呼着来人,要叫人进屋去喝茶。
那掌柜笑着摆了摆手,回道:“年下事情多着呢,李娘子年后若有空到县里,可一定要来咱们聚贤楼坐坐,到那时,再叫拙荆陪李娘子闲话。”
“桂掌柜,新年好!四叔是‘乐不思蜀’了?”容与跺了跺脚,笑着迈进大堂去。
看见来人,倒是认识——这位跟着桂四爷来过几次,算是桂氏商行在进贤县的大掌柜,也是桂氏的族人,地位可不低。
瞧见容与,桂掌柜脸上的笑更热情几分,他再次拱手行礼道:“容小哥儿,新年好!实在是北边生意刚拓展开,四爷脱不开身,惦记着你们呢。这不,命人带了许多北边的尖货送来!”
往来客套了几番,见桂掌柜确是急着回去,李月棠苦劝不下,两方遂行礼作别。
桂氏商行的马车在风雪中缓缓驶离,只留下数道车辙,不久后便也被落雪覆盖。
来人离去后,容妍歪缠着要看四叔送给她的年礼,其他人都宠着她,便也开始当场“开箱”。
“呀!”李月棠抖开件玄色貂绒大氅,一乍一乍比过长短,摇头叹息道,“四爷实在是太客气,小孩子哪穿得着这样好的大氅,过不了几年便穿不下了。”
容与眼尖,看着随李月棠的抖落,大氅的暗袋一荡一荡,明显是装着什么东西的样子,忙接过来,故意笑道:“这是四叔给我的吧?无妨,这都是好皮子,不掉价,妍儿也喜欢这颜色呢。”
一边说着,指尖掠过暗袋里硬挺的信封,将大氅叠了叠,准备一会儿回屋再看信件。
容妍几乎整个人扎进楠木箱子里,抱出一个贴着凌霄花纹样的青瓷罐子,从里边抓出一把各式的果干来:“四叔给我的年礼是果脯!”小丫头“咦”了一声,又在罐子里掏掏,最后掏出个油纸包来。
四人面面相觑,打开纸包,发现里边是一枚杏色香囊,容妍从里头倒出数枚金银锞子,什么花生、栗子的花样,都是小丫头爱吃的。
容妍掂了掂重量,看向容与,低声喃喃道:“阿兄,我是不是发财了?”
一般的乡下人家,小孩子的压岁钱也就一两枚铜板,后来容家家境好些,李月棠又怕小孩子不懂事乱花,给个十钱八钱的也就是了——真要买什么,会另给钱。
如今这个荷包里的金银锞子合算下来,单论重量,就得值四五两银子,对多年下来手里也就攒了百来铜板的小姑娘来说,可不就是发财了?
“哎呀……”正面面相觑着,就见大姐容婉也抱出一只忍冬纹梨花木妆盒,里边同样倒出一只装着金银锞子的香囊来——这次都是各种鲜花样式的。
容与来了兴趣,放好自己的大氅之后,将箱子里的东西逐一排查了,又从各个位置发现七八只香囊。
“四叔真是……越年长越促狭!”容与摇头笑着,打开一个蜡封的小匣子,里边表面是一封信,下边压着一摞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