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烦扰,很快传到了容与耳中。
彼时,容与臂伤未愈,仍在协助邹应时、赵铎处理盐案善后。
叶润章匆匆走来,面带忧色地将秦文瑞上门闹事、诬告林疏影一事低声告之。
容与闻言,眉头微蹙。
她早猜到林疏影在贾府中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也曾为这女子的坚忍唏嘘,却没料到,今日还有这种昔日的未婚夫上门欺辱!
“秦文瑞要告状?”容与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动,“以婚约为由,诬告林疏影‘失贞背信’?亏他也想得出来!”
“正是!”叶润章气愤道,“那秦文瑞扬言要去县衙告状,拿着所谓的定情信物,想污蔑林姑娘清白,更是冲着林大人刚得的县令之位去的!其心可诛!”
“林姑娘现在……怕是不好受。”叶润章长叹一声。
容与略一沉吟,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对付秦文瑞这种厚颜无耻又自以为聪明的酸腐小人,讲理无用,示弱更不行。
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文泽兄,”容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此事,或许无需我等直接出面。有个人……应该很乐意效劳。”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如同听到召唤般闪了进来——却是天隼司的许小旗!
许达身材精悍,面容刚毅,是岳行麾下的得力干将,昨夜在聚宝园行动中也算见过林疏影,正是他带着林疏影查抄了几家盐商府邸。
此刻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和急迫:“容大人!叶大人!卑职刚得了消息,那姓秦的狗东西竟敢如此欺负林姑娘?!简直找死,卑职这就去打断他的狗腿!”
容与眼中笑意更深:“许小旗来得正好。打断腿太便宜他了,更落人口实。要对付这种斯文败类,需用‘斯文’些的法子。”
她招手让许达附耳过来,低声吩咐道:“那秦文瑞敢拿着定情信物诬告,我们不妨就在这信物上做文章。你去寻……”
她声音更低,一番耳语。
许达听着,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怒意渐渐被兴奋和一丝强忍的笑意取代:“妙计,妙计啊!容大人英明!卑职这就去办,定叫那姓秦的好看!”
说罢,便转身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叶润章听得云里雾里,又有些担忧:“行简,你让许达去做什么?可莫要闹出乱子来。”
容与淡然一笑:“放心。只是让秦文瑞……在众人面前,自己打自己的脸而已。”
许达动作极快,心思也缜密。
他没有直接动用天隼司的强硬手段,而是换了一身寻常绸衫,带上两个同样换了便装的精明手下,一头扎进了扬州城的三教九流之地。
秦楼楚馆、茶坊酒肆、私娼暗寮……他们如同游鱼般穿梭其间,手持容与绘制的秦文瑞画像,目标明确——寻找被秦文瑞哄骗过、且可能持有类似“定情信物”的女子,尤其关注物件上的独特标记。
天隼司的情报网络和许达的手段,对付这种事情简直大材小用。
半日不到,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般汇总到许达手中。
结果不出意外——这秦文瑞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是个情场老手。
他借着才名和生员身份,甜言蜜语,辅以精巧廉价的小物件,不知哄骗了多少涉世未深的姑娘或心存妄念的妇人。
更让许达怒气冲天的是,其中一位暗娼小凤仙哭诉,秦文瑞玩弄她半年后腻了,不仅卷走了她的积蓄,还将她推给恶霸抵赌债!
“呜呜呜……我虽是窑子里的,却也是一心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否则也不会……”小凤仙满脸的憔悴,紧紧攥着一枚香囊。
那香囊上,赫然绣着“瑞凤”二字,针法与簪上刻字风格如出一辙。
“人渣!”许达恨得咬牙切齿。
但他也明白容与的用意。他压下怒火,立刻行动起来。以天隼司的背景和许诺的好处为饵,轻易便“劝说”了这位小凤仙,以及另外三位同样被秦文瑞哄骗过、手头留有“情物”的女子,让她们暂时隐忍。
并且,许达许诺,她们在公堂上说出真相后,不仅自身过往不再追究,更可得到官府庇护或一笔安家费用。
这些女子饱受欺骗和伤害,又慑于天隼司威势,更想报复薄情郎,纷纷咬牙应下。
暗流已然备好,只待东风。
果然,秦文瑞在家中等了两日,见林家毫无动静,自以为得计。
他觉得林家父女定是畏惧流言,怕他告状损了名声。
他心中得意更甚,带着秦周氏,揣着那几封信和玉簪,气势汹汹直奔江都县衙大堂,敲响了鸣冤鼓!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生员秦文瑞,状告江都县令林守正之女林疏影!背信弃义,有辱婚约,失贞于盐枭贾富贵,羞辱士林,请大人明察啊——!”秦文瑞跪在堂下,声泪俱下,将一个“深情被负的才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按理来说,生员涉案本不必跪拜,秦文瑞此番唱念做打,却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弱势,以期多挣些好处。
至于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可不在乎这个,跪谁不是跪,首辅大人还得跪皇帝呢!
新任县令林守正虽贵为父母官,但女儿是当事人,按规定需回避。
负责审理此案的是州府派来的司理参军周大人。
这位周大人是个圆滑老吏,深知林守正是新得简命的钦差协理,背景深厚,又有天隼司影子在其中。
他本想和稀泥,但秦文瑞将事情闹大,又有物证人证,只能硬着头皮开堂。
“秦文瑞!你状告林氏疏影背信弃义、失贞不洁,可有凭据?”周参军正襟危坐,沉声问道。
“有!有!大人请看!”秦文瑞如获至宝,双手捧上那几封情真意切的情书和林疏影当年送他、刻有“瑞影”二字的玉簪。
他声情并茂地讲述当年定情及后来被迫退婚的“无奈”,然后直指林疏影在贾府两年,“早已失身,污秽不堪”,配不上他这生员,更不配为林家女!
堂外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林守正虽未在场,但安排在堂后的林疏影听着堂外隐约传来的污言秽语,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她走入公堂,没有看向秦文瑞的方向,而是将目光缓缓扫过堂上端坐的司理参军周大人,扫过两旁肃立的衙役,最终扫向堂外围观、窃窃私语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