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你……你在干什么?!”邓学士的怒喝如同炸雷,响彻了整个班房。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邓学士是为了鉴定一份前朝的孤本,跟着容行简来她的班房,竟撞见如此一幕。
韩松!竟敢在翰林院重地,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韩松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高举砚台的手臂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而剧烈颤抖。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韩松手中的砚台“哐当”一声,重重砸落在他自己的脚边。
墨汁四溅,染黑了他的官靴和袍角。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呆滞地看着门口那两道如同天神般降临的身影。
容与缓步走进班房,目光扫过韩松脚下碎裂的砚台和溅开的墨迹,又落在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她声音清冷如刀,带着一丝早已洞悉一切的嘲谑:
“韩大人,你这是……想帮下官试试这方御赐玉山的硬度么?还是说……”她目光陡然锐利,“想用它来‘鉴赏’一下皇后娘娘的恩典?”
“我……我……”韩松嘴唇哆嗦着,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想辩解,想说是失手,想说是误会,可眼前铁证如山。
他高举砚台欲砸御赐之物的姿态,被邓学士亲眼目睹,任何狡辩都苍白无力。
邓学士气得浑身发抖。
他几步冲上前,指着韩松的鼻子,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韩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竟敢意图毁坏御赐之物?!此乃大不敬!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你……”
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翰林院清贵之地,竟出了如此败类!这简直是将整个翰林院的脸面丢在地上践踏!
“学士……学士明鉴!”韩松终于从巨大的恐惧中找回一丝声音。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喊,“下官……下官冤枉啊!下官只是……只是想看看那玉山!一时手滑……对!手滑!下官绝无此心!绝无此心啊!容侍讲!你……你为何要害我?!”
他猛地抬头,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射向容与:“是你!是你故意引我……”
“够了!”邓学士厉声打断他,声音如同寒冰,“韩松,事到如今,你还敢攀诬他人?!本官亲眼所见,你高举砚台,意欲何为?”
“手滑?哼,你当本官是瞎子吗?!”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扬声道,“来人!给我拿下这个狂悖之徒!”
门外早已被惊动的几名翰林院书吏和护卫闻声冲了进来,看到屋内景象,无不骇然失色。
两名护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将瘫软如泥、犹自哭喊挣扎的韩松死死架住。
“邓学士,饶命啊!下官知错了!下官一时糊涂……”韩松的哭嚎声在班房内回荡,充满了绝望。
邓学士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转向容与,脸上带着后怕与深深的歉意:“容侍讲,是本官失察!竟让此等狼子野心之徒混迹清秘堂,险些酿成大祸!若非你警觉……”
他不敢想象,若那玉山真被砸毁,即便皇后宽仁,但这种事传出去,整个翰林院还有何颜面!
容与对着邓学士深深一揖:“学士言重了。下官也是侥幸察觉韩大人近日行迹可疑,心中不安,才斗胆请学士前来。”
“本意是想请学士一同查验一份档册,以防万一。不想……竟撞破此獠如此丧心病狂之举,实乃不幸中之万幸!”
她长叹一声,语气恳切,顺便将“请学士前来”的理由圆得天衣无缝。
邓学士看着容与那张沉静无波的脸,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此子不仅才华出众,心思缜密,临危不乱,更难得的是这份沉稳持重。
若非她机警,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被护卫拖死狗般拖出去的韩松,眼中再无半分怜悯,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将此獠押下去,严加看管!本官即刻上奏陛下与都察院,此等悖逆狂徒,定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韩松的哭嚎声渐渐远去,班房内只剩下碎裂的砚台、泼洒的墨汁和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墨的腥气、恐惧的余烬和权力倾轧的冰冷味道。
容与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完好无损的玉山笔架上。
那温润的光泽在满室狼藉中显得格外清冷孤高。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玉峰,眼神深邃如渊。
……
邓恪那份措辞严厉、详述韩松如何“悖逆、意图毁损御赐之物、大不敬”的奏疏,并未出现在次日喧嚣的朝会中,而是被掌印太监李忠,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昭乾帝御书房的紫檀大案上。
昭乾帝裴悫刚批完几份关于春耕农事的折子,其中说道,容与进献的改良曲辕犁和播种机居功至伟,为百姓省了不少力气。
裴悫心中大喜,既感慨自己没看错人,心中对于容与那张脸的别扭又少了几分。
他端起温热的参茶呷了一口,目光落在邓恪那份奏疏上。
起初只是随意翻开,但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当他读到韩松竟敢在翰林重地、光天化日之下,高举砚台意图砸毁皇后亲赐给容行简的玉山笔架时,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迸发出来。
“砰!”昭乾帝猛地将参茶盏重重顿在案上。
温热的茶水溅出,在明黄的奏疏封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混账东西!”皇帝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山雨欲来的雷霆之怒,“区区一个翰林编修,竟敢如此丧心病狂!视天家恩典如无物,视朕与皇后的脸面如粪土!”
“此等悖逆狂徒,不杀不足以儆效尤!袁保!”
“奴才在!”袁保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躬身。
“传旨!翰林院编修韩松,为人狂悖,意图毁损御赐之物,犯大不敬之罪!着革职拿问,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从严议处!以正国法纲纪!”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是,奴才遵旨!”袁保不敢怠慢,立刻应声,转身就要去传旨。
“父皇息怒!”一个清朗中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在御书房门口响起。
三皇子裴晔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和一丝风尘仆仆。
他显然是得了消息,特意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