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愣住，他避开谢昭的视线，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江逾白的脑子很乱，一种强烈的不安正猛烈地席卷着他。
要怎么办？
“对不起。”江逾白语气真挚，声音微微发了颤。
【没关系了。】
谢昭的表情平静，温和，话也如此平淡，可却也藏不住这背后的残忍。
“真的对不起。”
江逾白明显慌乱起来。
“请你不要赶我走。”
“拜托不要这样对我。”
怎么办？
他还没有弥补。
“今天是我不小心，下次我不会让你发现，我不会让你看见我的——”
【不是因为这些。】
谢昭打断江逾白，表情还是那样平静。
【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可后来太痛苦了。】
【我想要忘记。】
江逾白呆愣愣站在原地。
小哑巴说要他离开。
因为小哑巴想要解脱。
他该怎么样说？
要如何做才不是二次伤害。
要怎么样才可以卑劣地获得原谅。
“那段时间……那段时间是我的错，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那时候我很浑蛋……”
“我……我可以让我们的生活回到以前，可能，可能现在还不能做到让你满意，我会收敛我的毛病，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江逾白既焦急又慌乱，一连串地说了很多他从来不会说，不会保证的话。
他会做到的。
江逾白小心翼翼地揪着谢昭的衣角。
“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知道是我活该。”
“但是，但是拜托。”
“拜托了，小哑巴，请让我弥补……”
谢昭抿了抿唇，他后退一步：【你不要逼我。】
江逾白痛苦蓦地放大，他渐渐松开了触碰着谢昭衣服的手。
江逾白的神情极其落寞和受伤。
他也后退半步。
“对不起。”
“你不要做傻事，拜托……”
“我不会让你看见我的，真的。”
江逾白着急忙慌保证完，就垂着头，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谢昭看着江逾白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才回了屋。
如江逾白所说的，谢昭再没见过江逾白。
无论是谢昭午夜梦回还是偶尔疑神疑鬼地侦查房间时，从来没看见过江逾白的身影。
可冰箱的食物依旧是源源不断，家里也依旧整洁不缺东西。
江逾白只是换了种更为隐匿的方式，他一直都在。
谢昭也尝试过反抗。
把江逾白买的那些东西都堆到外面，东西都快把屋门堆满。
可过了一两天，东西就会凭空消失，屋里还会多些小玩意。
似乎不得到谢昭的原谅他势必不会放弃。
或者说，江逾白也许也没有期盼得到原谅，只是如他所说的弥补，他一定要办到。
谢昭不觉得谁欠谁的。
江逾白伤害了他许多。
可也帮了他太多太多，他一直都记着。
只是他没办法原谅。
那些强势专断，那些不理解不相信。
当然，他也没办法替许莱娣说原谅。
那些事情就像块疙瘩卡在心里，总在一些不经意间刺他，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些难堪痛苦的事。
总是疼的难受。
谢昭害怕再这样下去会让把人生里最后一些美好忘却了，那活着真就没什么意义了。
虽然谢昭不愿接受江逾白的施舍。
可偶尔他还是会因为大雨天突如其来的一把雨伞，忘记关火回家时却发现已经被某人提前关好了而有一瞬的庆幸。
谢昭感觉自己没出息，可他确实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谢昭现在觉得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还总把事情搞砸，时常一无是处的，总需要靠别人。
很没出息。
不过这些小事也就罢了，可有些底线他一定要遵守的。
就这样吧。
谢昭无数次地想。
要和过去一刀两断，不管是幼时还是过去的一年，这样才可以好好活下去。
谢昭正在努力着。
“哐当——”
睡梦中的谢昭忽然睁开眼。
他扭头看向门口，那里是刚刚突然发出声响的地方。
几乎是下意识的感应，谢昭下床快步走到门前，开门，低头一看。
果然是江逾白。
江逾白半个身体跌在地上，脚边是绊倒他的柜子，而他手里还牢牢地抱着个又大又扁的盒子。
江逾白抬眼看了下谢昭，和谢昭视线撞上，马上又慌乱移开，显得着实有些狼狈。
“抱歉，”江逾白些许踉跄地站起来：“不小心吵到你了。”
谢昭：【你没事吧？】
江逾白连忙摇头，“没事，没摔到，一点都不疼。”
江逾白干巴巴站着好一会儿，时不时瞄谢昭一眼，没敢开口。
微风拂过，吹过江逾白身侧，再掠过谢昭的脸庞。
谢昭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
不好闻，很苦涩。
江逾白的精气神大不如前，在夜色中都可以看见他很憔悴，眼皮微微耷拉着，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过度的疲态。
以及，以及一种极端触底的落寞。
谢昭觉得江逾白有些奇怪，可他又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奇怪。
【你不是说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的吗。】谢昭绷着唇，先打破这片沉默。
“我、我只是不小心，”
“我没有想让你看见我……”
江逾白着急忙慌解释，他把手里的盒子硬塞到谢昭怀里，就好像是赔礼道歉：“新出的巧克力，你应该会喜欢。”
谢昭要把巧克力塞回江逾白手里，江逾白不肯接，谢昭就把巧克力放到地上。
【我不要你的东西，你也不要再来了。】
“不是我的，是给你的。”
江逾白把巧克力很宝贝地捡起来，格外执着：“你试一试吧，很甜的。”
【不会是甜的。】谢昭斩钉截铁提前下定论。
江逾白身形一顿，眼神里被打击的落寞再也隐藏不住。
江逾白抱着巧克力，呆呆站在原地。
两人又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僵持。
“你喜欢过我吗？”江逾白忽然小声地问。
谢昭也对江逾白的突如其来感到茫然。
他默了默：没，认真比划：【现在不喜欢。】
【以后也不会喜欢。】
江逾白本来就压抑着的呼吸更轻了，几近消失。
好久，他的胸膛才再度开始起伏，并且频率越来越快。
“我……以后不会，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谢昭一愣：【你是喝醉了吗？】
江逾白摇头。
“喝醉了，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谢昭犹疑着：【那你要说话算话。】
江逾白从喉咙里逼出一个很闷很涩的“嗯”字节。
“你要，好好生活。”
“好好吃饭。”
“不要，再哭泣。”
“虽然没有我……你也不会哭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思绪混乱行动迟缓。
江逾白说一个小短句就要停顿一下，闷着声音断断续续又坚持着一直唠叨。
明明江逾白从来都不是个爱唠叨的人。
“睡觉记得穿袜子。”
“摔坏了东西，也没关系。”
“不要用手去捡。”
谢昭默默听着。
说着说着，江逾白也渐渐停了下来。
“……可以最后再抱你一次吗？”
“只是轻轻的。”
谢昭仰头瞧着江逾白隐没在夜色中的脸，犹豫着，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不愿意，迟迟没有给出答复。
空气僵持了好几秒。
江逾白忽然笑了下。
极轻极快的笑。
“没关系，我知道的。”
谢昭不知道江逾白知道什么。
也没打算问。
一阵寒风吹过，江逾白往谢昭跟前挡了挡，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须臾，江逾白自觉后退。
他的身形再次隐入黑暗。
江逾白把怀里的巧克力递到谢昭面前。
“收下吧。”
谢昭正要拒绝，江逾白及时打断：“离别礼物。”
谢昭眼睛缓慢地眨了下，收下了。
江逾白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
“风好大。”
“快回屋吧。”
“我走了。”
“祝你，未来幸福。”
江逾白把谢昭背过身去，塞回屋里，光打在江逾白脸上一瞬，又消失。
江逾白毫不犹豫地走了。
他走得很快，背影居然带着几分决绝，
谢昭几乎是潜意识地感到奇怪。
这多不像江逾白。
谢昭垂下脑袋，发现巧克力包装盒上湿湿的，上面有几滴未干的液体。
谢昭转身，下意识地追了出去，可黑暗里再无江逾白的身影。
谢昭站在屋檐下，掌心朝上，往外面伸出了手。
没有雨。
只握了一手的寒风。
原来是江逾白在下雨。
谢昭傻傻地保持着伸手的动作，直到掌心冻得僵硬，他才回到屋里。
谢昭抱着巧克力盒子，坐在桌前。
谢昭无意识抬手，指尖在那几滴快要被吹干的的液体上摸了摸。
液体好像有点悲伤。
谢昭又发了会儿呆，他忽然打开巧克力的包装盒。
巧克力被咬了一口，先是甜，可随后又有种浓烈的苦。
谢昭不喜欢。
浓烈的苦过后，似乎还有些许回甘。
可谢昭只能记住苦味，涩涩的，他不喜欢。
一颗巧克力只吃了一半，谢昭就把剩下的一半丢掉了。
他到浴室漱了个口，然后又窝回床上。
谢昭抱着大头，出神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现在是谢昭需要的结局，可江逾白的转变太快，他也有些茫然，以及心里闷着一些……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如江逾白所说的，他消失了。
冰箱里不会再有源源不断的新鲜食物，被小猫弄乱的屋子也不会自己变回原样。
谢昭要开始自食其力。
生活回到了从前。
许久许久以前。
谢昭要一个人类种菜，浇水，出去采购。
不同的是他拥有一只可爱又黏人的小猫，拥有比以前多得多的赚钱渠道。
收租，卖画，自媒体。
他几乎不用为生计发愁。
还是要感谢江逾白的。
谢昭偶尔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他现在有在好好生活，珍惜当下。
不过谢昭现在不爱热闹了，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走，不喜欢吵闹。
他喜欢抱着他的小猫，晒太阳，看小猫在小菜园里蹦蹦跳跳。
可能偶尔还是会突然难过失落，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有时候也会感到孤单和瞬间的恍惚。
但已经比以前好了太多。
他过的很满足。
日子平平淡淡，就这样过着。
开春的时候，谢昭家旁边新住了一对友好心善的母女。
她们待人极是友好，热情好客，做了新菜糕点，总要端给谢昭尝尝，后面更是直接请谢昭来家里做客。
知道谢昭是哑巴，也并没有嫌麻烦，还让谢昭教小女孩手语。
小女孩学会了，就洋洋得意夸自己好厉害哦，也夸谢昭哥哥也好厉害。
奶声奶气，很童真的话，总把谢昭逗得弯弯唇角。
吃了新邻居这么多饭，谢昭难免不好意思，于是主动教小女孩画画。
成果显着，小女孩还说长大要当画家。
【你可以的。】谢昭鼓励她。
女孩母亲看了直乐，要给钱谢昭当是学费，谢昭肯定是不能这样收了，忙拒绝了。
女孩是离异家庭，平时生活也比较拮据，谢昭还想着要多帮衬来着，怎么可以收人家的钱。
好在女孩母亲没有坚持，直叫谢昭多多过来吃饭，家里一直欢迎他。
谢昭心里暖暖的，应了下来。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开始有人专门带小孩上门找谢昭教画画。
女孩和女孩母亲的鼓励下，就这样赶鸭子上架地接下了重任。
他开始更加系统地学习画画，备课，教小朋友们画画。
生活忙碌起来。
忙碌但是很充实。
每次看到自己的教学成果有效或者听到有人夸他的画了，谢昭内心就满足充盈一些。
渐渐的，谢昭还有了个谢老师的称号。
谢昭一开始不好意思，后来也觉得自己是老师，更加努力地教学。
他觉得老师值得尊敬，是很光荣的，他要对得起这个称号。
日子在一天天地变好。
谢昭的脸上渐渐有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春天过去了，夏日如约而至。
气温逐步攀升，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
中午躁得不行，谢昭也开始开空调，开始喜欢那种冰冰的凉快感。
每周五，在夏日的傍晚，谢昭会推着个小推车到人流量适中的地方卖柠檬水。
倒不是为了赚钱之类，就是觉得新鲜，谢昭偶尔享受那样的忙碌，也开始能接受一点热闹。
“谢老师，来两杯柠檬茶哦。”
赵文卓的声音大老远得就传了过来。
谢昭手里忙个不停，抬眼看了眼赵文卓和他身边的朋友，算是应了。
谢昭脸蛋热得红彤彤的，像猴子屁股，可爱又招笑。
赵文卓站一旁捞客人聊天，陈璟声过去帮帮忙打下手。
他俩时常光顾他的摊子，是老客户兼小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