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婉刚放下碗筷，手机“叮”地响了声，是酒店工作群的消息。
人事部发了“二季度新员工招聘计划”，前台、客房部各招5人。她扫了一眼，随手回了个“收到”。
最近客诉量明显上升，自从她调离前台，李娜暂代经理位置后，前台不少事都处理得潦草，稍复杂点就直接推给客诉部。
这会儿招新人补充力量正好，既能分担前台压力，她这边也能松快些。
可这份看似寻常的招聘计划里，有林薇薇的藤蔓。她正虎视眈眈、想借着这次招聘爬到她头顶上去。
林薇薇在超市货架间理货时，手机震了震，屏幕上跳出陈阳的名字，消息是：“下班没？给你带了糖炒栗子。”
她此时正好饿了，陈阳的栗子香仿佛顺着屏幕飘了过来。上次他送来的槐花饼，也是这样带着热乎气，咬一口全是老家的味道。可她最终还是敲下：“今天加班，不用了，谢谢。”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心里像空了一块。陈阳跟她一样是农村来的，朝气蓬勃，热情实在。
她晚下班，他就骑着电动车在超市门口等。跟陈阳在一起，她不用装，不用算计人心。可她需要的是房租、水电，她需要在这个城市落稳脚跟。陈阳还太年轻，等他能给她这些条件的时候，恐怕她最宝贵的青春已经过去。她的筹码是她自己，也只有她自己。
手机又响，这次是张磊：“薇薇，我姑说帮你安排个工作 ，工资比你在超市高三倍！只是苏婉婉也在那上班。他们酒店招聘。我姑跟那儿的一个人熟，你想去吗？”
“真的？你姑她真的愿意帮我们？”
早在她跟张磊接触初期，就无意中摸清了张磊有一个很有钱的姑姑，而且姑姑没成家，无儿女，只有张磊这一个侄儿。张磊吹牛说过，他姑姑的家产早晚都是他的。
林薇薇早就有巴结张磊姑姑的意思。只是那时张磊还没离婚，她只是见不得光的第三者，一直没有机会在她姑姑面前露脸。
前一段时间春节，张磊大大方方的领他去看望了一次姑姑。这也是她没舍得放下张磊，去跟陈阳进一步接触的原因。
张磊在那头笑笑，“你是我对象，我姑能不帮吗？你在大酒店上班，就不用在超市搬箱子了！只是怕你介意苏婉婉也在那。”
“我不介意。”林薇薇脖子上夹着电话，蹲下身捡扫码枪，目光扫过货架上那瓶标价“220元”的粉底液。她来城里三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不用再对着打折标签精打细算，不用穿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能体面地走在阳光下。
张磊的姑姑张梅，那个开宝马、穿金戴银的女人，安排她去哪工作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肯搭理她，她就有机会。她甚至像猎狗一样，嗅到张梅的实力一定比看上去还要强。这一点张磊好像都不知情。
晚上快十点，陈阳又发来消息：“还在忙吗？是不是不舒服？我在超市门口等你。”
林薇薇看着那行字，吸了吸鼻子，擦掉一颗泪，她调出早就存好的话：“陈阳，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但我想清楚了，我跟张磊是认真的，以后别再为我费心了。”
消息发出去，她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她知道陈阳的栗子是热的，张磊的承诺是虚的，可张磊身后有张梅，陈阳身后只有一辆电动车和一个外卖箱。
她赌不起，也输不起，刚刚过了这个春节，她已经23岁了。在她老家，女孩子十八九岁就办酒席嫁人了。
三天后，咖啡馆里，张梅坐在对面，香奈儿套装的袖口蹭过咖啡杯，发出轻微的声响。张磊坐在旁边，一个劲给林薇薇使眼色，嘴型无声地说：“嘴甜点。”
张梅瞥了侄子一眼，没好气地挥挥手：“你别在这儿碍眼，我跟薇薇说几句话。”张磊不情不愿地走了，临走前还冲林薇薇挤了挤眼。
“薇薇，”张梅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语悠悠的，“磊磊这孩子，你也知道，从小被他爸妈惯坏了，性子软，还又懒又馋。”
林薇薇赶紧点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小声说：“他对我挺好的。”
张梅放下杯子，语气里带了点恨铁不成钢，“前两年我给他介绍个装修的活儿，让他自己盯现场，他倒好，转手包给别人，自己天天在家打游戏。结果呢？业主找到我店里，说工程质量不行，我又赔钱又道歉的。”
林薇薇心里恍然大悟。原来张梅不是没帮张磊，是张磊自己扶不上墙。她赶紧帮腔：“梅姑，张磊他……他现在好多了。”
张梅冷笑一声，“跟你处对象，倒是有精神头了。薇薇，我帮你，是觉得你一个农村姑娘在城里不容易。”
林薇薇赶紧诚恳的说：“梅姑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干，绝不给您惹麻烦！我也会劝张磊，让他踏踏实实的！”
张梅这才缓和了脸色，指尖在桌沿敲了敲：“你能这么想就好。酒店那边，有个我老同学，我跟他打过招呼，让前台的李娜带你。那姑娘在酒店待了五年，你多跟她学学。你知道的吧？苏婉婉也在那家酒店，你做你自己的事。别在过去的事里纠结。”
原来张梅什么都知道。林薇薇强装镇定，挤出笑：“我明白，我就是来上班的，跟谁都不掺和，就好好干活。”
送走张梅，林薇薇在咖啡馆门口等张磊。他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姑跟你说啥了？没为难你吧？”
“没有，姑挺好的，说给我安排在前台，还有人带。”林薇薇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突然觉得张梅说得对。张磊是一般，但他背后有张梅啊。只要她能抓住这份工作，能在张梅面前站稳脚跟，张磊啥条件，又有什么关系？
她挽住张磊的胳膊，声音发腻：“对了，姑说，让你以后别总想着过去的事，好好干活。你要是能在装修队里做出样子，姑高兴，说不定还能给你介绍大工程呢。”
张磊眼睛一亮，拍着胸脯：“行！你等着，我好好干！”
看着张磊的样子，林薇薇心里却在盘算：张磊，你就是我的梯子。
第二天去酒店报到，大理石地面光亮可鉴，水晶吊灯晃得林薇薇有点晕。王副总把她交给一个穿套装的女人，笑着说：“李娜，这是张梅老板的侄媳妇林薇薇，你多费心带带。”
李娜脸上堆着笑，拉着林薇薇走到一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妹妹运气真好，我们前台招聘，是百里挑一的。外形气质、英语口语，差一点都进不来。”
林薇薇脸上却露出怯生生的笑，拉着李娜的胳膊：“娜姐，我刚来，怕做错事。以后全靠你带了，你可得多指点我。”
李娜被她捧得舒坦：“放心，有姐在，没人敢欺负你。”
两人往前台走，李娜边走边介绍：“咱们前台分早中晚三班，你先跟我上早班，系统操作不难，细心就行……”走到休息区时，林薇薇掏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亮的瞬间，李娜看见她屏保是张合照，男人搂着林薇薇笑，那眉眼十分眼熟。
“这是你对象？”李娜停下脚步，指尖捻着胸前的工牌，语气假装随意。
林薇薇赶紧按灭屏幕，脸上堆笑：“嗯，他叫张磊，在装修队干活的。”
“张磊？”李娜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彻底对上了。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苏婉婉的前夫吗？
李娜上下打量林薇薇。这姑娘看着怯生生的，眉眼间却藏着股精明。
“娜姐，怎么这么看着我？”林薇薇被她看得发毛。
李娜收回目光：“没什么，说起来，苏经理，就是客诉部那个苏婉婉，以前跟你对象，也认识。”
林薇薇的心“咯噔”一下，果然！脸上却装傻充愣，眼睛瞪得圆圆的：“是吗？”
李娜嗤笑一声，她看着林薇薇瞬间僵硬的脸，心里那点对苏婉婉的旧怨又冒了出来。苏婉婉一级一级晋升，她心里一直不服。现在看着这“第三者”找上门，倒生出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念头。
李娜拍了拍林薇薇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拉拢的意味，“苏经理在客诉部。她那人工作挺较真的。你注意少出错就行。”
林薇薇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李娜知道得这么清楚，喜的是李娜显然跟苏婉婉不对付。她赶紧顺着话头，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娜姐，我刚来，啥也不懂，你可得帮我啊。”
“放心。前台是咱们的地盘，客诉部也管不了那么宽。以后有姐在，保你没事。”
两人正说着，客诉部的门“咔哒”一声开了。苏婉婉拿着个蓝色文件夹走出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职业装熨得笔挺，高跟鞋踩得漂亮。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前台，在林薇薇脸上停顿了半秒，像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新员工，然后就移开了，径直往电梯口走。
林薇薇的心跳加快，苏婉婉那眼神，让她后背发凉。
“看见了吧？”李娜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她架子大得很，好像谁都欠她钱似的。”
林薇薇没说话，眼睛盯着苏婉婉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较劲：苏婉婉，我来了。这酒店，未必就只能你风光。
下午的新员工培训在二楼教室进行。林薇薇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
“接下来请客诉部经理苏婉婉来讲课，大家欢迎！”培训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门被推开，苏婉婉走了进来。一身得体的职业装，手里拿着个黑色文件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往那儿一站，就自带一股压人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