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狩猎狂潮,很快就带来了恶果。
“那片山头是我先看上的!你凭什么在那下套子!”
“放屁!老子昨天就在那撒了尿了!”
村东头的两户人家,为了争抢一块巴掌大的地盘,抄着扁担就在田埂上打了起来,打得头破血流。
村西头的老王家更倒霉,他家小子为了追一只兔子,不小心滑进了山沟,摔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家里嗷嗷叫。
抱怨和争吵,像疯长的野草,在村子各个角落蔓延。
可这股怨气,却诡异地绕开了李家的小院。
没人敢来找李砚秋。
一个字都没人敢提。
李砚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将家人都召集到堂屋,屋里的气氛有些严肃。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样乱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他看着围坐的家人,目光平静而有力。
“我准备拿出手里的钱,再托托关系,搞一个合作社。”
“合作社?”
蒋春兰一脸茫然,这个词她听过,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
李砚秋耐心地解释。
“就是咱们家牵头,定个规矩。村里人打来的山货,我们统一收,给他们一个公道价。”
“然后,我再统一卖出去,卖到城里。”
“这样一来,他们不用自己跑断腿,我们也能从中赚个差价。最重要的是,立了规矩,谁都不能乱来。”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李砚华,猛地一拍大腿。
“好!”
他那双在军营里磨砺出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个法子好!”
他看向李砚秋,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和认同。
“这事要干成,就得有人镇场子。村里这帮人,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得有硬手腕。”
他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身上那股军人的铁血气势展露无遗。
“约束村民,维持秩序,这事,我来干!”
李砚秋笑了。
这正是他想要的。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他负责指方向,定规矩,拿捏人心。
而四哥,就是那柄最锋利的,足以震慑所有宵小的军刀。
一家人看着兄弟俩,一个沉稳如山,一个锋锐如刀,心里那点因为村里混乱而产生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对未来的憧憬。
李家小院里,暖黄的灯光下,一家人热火朝天地规划着未来,笑声不断。
而几十米外,一间阴暗破败的土坯房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李拐子躺在床上,腿上缠着脏兮兮的绷带,一股草药和脓血混合的臭味在屋里弥漫。
他听着外面村民们时而争吵,时而吹嘘炫耀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又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李家那明亮的灯火,听到那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
嫉妒和怨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
凭什么他李砚秋就能呼风唤雨,全村人都围着他转!
凭什么他就能吃香喝辣,一家人其乐融融!
而自己,就得像条死狗一样躺在这里,忍着断腿的痛,听着别人发财!
他把这一切的不幸,都归咎到了李砚秋的头上。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他要报复!
夜,深了。
月亮躲进了云层,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拐子咬着牙,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扶着墙,拖着那条伤腿,一步一步,像个鬼影,悄无声息地摸出了自己的院子。
他没敢走大路,而是沿着墙根的阴影,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到了李家院墙外。
他不敢进去。
他知道李家那个当兵的四子回来了,他更怕那个邪性的李砚秋。
他的目光,怨毒地落在了院外那座小山似的柴火垛上。
那是李家富足的象征。
烧了它!
把这碍眼的东西,烧成灰!
李拐子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他躲在柴火垛的阴影里,吹了半天,才将那点微弱的火星吹燃。
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在他眼前跳动,映照出他那张因为激动和怨毒而扭曲的脸。
他狞笑着,将燃着火苗的火折子,慢慢地,慢慢地,伸向了那堆干透了的柴火。
就在火苗即将触碰到柴草的瞬间。
一只手,从他身后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伸了出来。
那只手冰冷,有力,像一把烧红了的铁钳,死死地扼住了他持着火折子的手腕。
“咔!”
骨头错位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啊——!”
李拐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手里的火折子掉在地上,熄灭了。
他惊恐地回头。
一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在他眼前缓缓浮现。
是李砚秋。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勾魂使者。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黑暗。
李拐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可他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堵墙。
一堵由血肉组成的,散发着铁血气息的墙。
李砚华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他的另一边,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人赃并获。
李砚秋扼住李拐子手腕的手,微微用力。
“想死。”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成全你。”
李砚秋扼住李拐子手腕的手,没有松开。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这个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男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边沉默如铁塔的四哥身上。
“四哥,去敲钟。”
李砚华没有问为什么。
他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村口。
军靴踩在碎石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像一柄重锤,敲在死寂的夜里。
李拐子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敲钟?
深夜敲响村口那口召集全村人的大钟?
他想干什么?!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理智。
“不……不要……”
他想求饶,可李砚秋的手指微微收紧,剧痛让他后面的话全都变成了不成调的嘶吼。
下一秒。
“当——!”
一声炸雷般的钟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深夜的宁静。
那声音不是集合的号令,是警报,是丧钟!
村里所有的狗,都在同一时间狂吠起来。
“当——!当——!当——!”
钟声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急,粗暴地将整个村子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一盏盏煤油灯,在黑暗中接二连三地亮起。
一扇扇木门,被惊慌失措的村民推开。
“咋了?!”
“走水了?还是进贼了?!”
人们衣衫不整地冲出院子,脸上写满了惊恐和茫然。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
看到了李砚秋,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惨叫的李拐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那个煞神般的李砚华。
兄弟俩一言不发,将吓得屁滚尿流的李拐子,连同他掉在地上的火折子和一小包硫磺,一起拖到了村子中央那棵百年大槐树下。
村民们自动分开一条路,没人敢靠近,没人敢出声。
所有人都被这阵仗吓住了。
睡意惺忪的村民们,被冰冷的夜风一吹,瞬间清醒。
他们看着瘫在地上的李拐子,看着他那只不自然扭曲的手腕,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李家兄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砚秋松开手。
李拐子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
李砚秋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李拐子的脸。
李砚华则像一尊门神,沉默地站在一旁,身上那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煞气,压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李拐子的心理防线,在全村人死寂的注视下,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说!”
他涕泪横流,哭喊着,将自己因为嫉妒和怨恨,想烧了李家柴火垛的歹毒用心,和盘托出。
“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我就是嫉妒你们家过上好日子了!”
“砚秋!我错了!你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村民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放火烧村!
这在农村,是刨人祖坟一样的大罪!
一时间,所有看向李拐子的眼神,都充满了愤怒和后怕。
李砚秋听完了他的哭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抬起脚。
在全村人的注视下,他一脚踩在了李拐子另一条完好的腿上。
“咔嚓!”
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的广场。
李拐子那不似人声的惨叫,像一柄尖刀,刺破了夜空。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几个胆小的女人甚至吓得闭上了眼睛。
李砚秋收回脚,仿佛只是踩灭了一个烟头。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冰冷的石子,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带大家发财。”
他环视着一张张被灯火映照得惊疑不定的脸。
“但谁要是敢动我家人……”
他用下巴指了指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李拐子。
“这就是下场。”
全场死寂。
只有李拐子那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哀嚎。
恐惧,抓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恐惧达到顶点的时刻,李砚秋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