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寒意也最是刺骨。
陇安府衙高大的院墙在灰暗的天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门前石狮肃穆,值守的兵丁比平日多了数倍,盔甲和刀枪在气死风灯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每一个脚步声、每一次盔甲摩擦都显得格外清晰。
吴金富、王貅、刘猛三人接连暴毙的恐怖消息,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尤其是这座府衙的主人——王知府。他深知那三人的死绝非偶然,更非什么“天谴”,而极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那笔来自吴金富的、尚未捂热的巨贿,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他下令全城戒严,增派巡逻,将府衙守得铁桶一般,甚至将身边最得力的几名贴身护卫都调到了书房外。他自己则躲在点满烛火的书房内,面前摊开着公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肥白的脸上不断渗出油汗,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异响。
【恶意感知】中,那个盘踞在府衙深处、交织着贪婪、恐惧、虚伪与权欲的复杂光点,正剧烈地波动着,散发出浓烈的惊惶气息。
张平站在府衙对面一条窄巷的阴影里,如同融入墙壁的一部分。府衙的守卫森严程度远超吴府和王宅,明哨暗卡遍布,巡逻队交叉往复,几乎没有视觉死角。
但这对他而言,只是稍微麻烦一点。
他闭上眼睛,将【恶意感知】催动到极致。整个府衙的立体结构、每一个兵丁护卫的位置、他们的情绪状态(紧张、疲惫、警惕)、甚至他们视线扫动的规律,都化为无比清晰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意识,并被系统瞬间处理完毕。
一条最优的潜入路径在他脑海中生成。
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出小巷,在巡逻队两次交叉巡视的间隙,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横穿街道,悄无声息地贴附在府衙高大的院墙根下。阴影完美地掩盖了他的存在。
他没有选择翻越布满瓦片、极易发出声响的高墙,而是沿着墙根疾行数步,找到了一处排水暗渠的格栅。手指扣住精铁打造的格栅,微一发力,足以承受千斤之重的格栅便被无声无息地卸下。渠口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内里散发着污水的恶臭。
张平毫不犹豫地滑入其中。
黑暗、潮湿、逼仄。但这些对他不构成任何影响。【生物能量场】微微调整,隔绝了污秽之气。他在复杂的排水网络中快速穿行,系统根据感知的地形实时导航。
最终,他停在了一处向上的垂直通道下方。上方传来微弱的灯光和两名兵丁低低的交谈声。
“妈的,真冷……你说,那传言是真的吗?吴老爷他们真的……” “闭嘴!不想活了?上头严令不许议论!” “可这也太邪门了……听说都是变成干尸……” “守好这口井就行!别的少打听!”
这是一处位于府衙后院的天井,为了取水防火而设,平时有兵丁看守。
张平指尖凝聚能量,轻轻顶开井口的石板盖,露出一条缝隙。确认两名兵丁正好背对井口。
【生物能量场干扰】!
两名兵丁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意识恍惚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张平如同滑腻的壁虎,悄无声息地从井口滑出,身影一闪,便没入了天井旁一座假山的阴影之后,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两名兵丁揉了揉眼睛,狐疑地回头看了看,井口石板完好,四周寂静无声。 “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 “是你小子困迷糊了吧!站直了!”
张平已经离开了天井区域。书房就在前方不远,那座灯火通明、守卫最森严的独立小院。
书房院门外,站着四名按刀而立的护卫,太阳穴高鼓,眼神锐利,都是好手。院墙四周,还有暗哨的气息。
张平没有试图强闯。他的目光落在院墙角落的一棵高大古树上。树枝繁茂,有几根粗壮的枝桠恰好伸入书房小院的上空。
他如同灵猫般攀上古树,身影在枝桠间移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选择了一处枝叶最浓密的位置,他屏息凝神,如同蛰伏的猎豹,目光穿透枝叶的缝隙,落在下方书房的窗户上。
窗户紧闭,里面烛火摇曳,映出一个坐立不安的肥胖身影。
王知府猛地从书案后站起,如同困兽般在屋内来回踱步,不时擦着额头的冷汗。他走到窗边,似乎想推开窗户透透气,但手指碰到窗棂,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仿佛窗外有噬人的妖魔。
“来人!”他猛地朝门外喊道。
一名护卫头领推门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外面……可有什么异常?”王知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大人,一切正常,弟兄们都守着,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护卫头领恭敬回答,但眼神深处也有一丝紧张。
“好……好……再加派人手!尤其是书房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王知府挥挥手,显得烦躁不安。
“是!”护卫头领退下,关紧了房门。
王知府重新坐回椅子里,双手死死抓着扶手,指节发白。他嘴里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是找我……肯定不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知府……朝廷命官……妖人不敢动我……不敢……”
他的恐惧几乎凝成实质。
树上的张平,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抬起手,指尖对准了那扇紧闭的窗户。
一缕极其凝练的生物能量,如同无形的细针,穿透窗纸,精准地打在屋内烛台的火焰上。
噗!
烛火应声而灭!
并非被风吹灭的那种摇曳熄灭,而是突兀地、彻底地瞬间消失!
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啊!”王知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灯!灯怎么灭了?!来人!快来人点灯!”
门外的护卫立刻冲了进来,慌忙取出火折子重新点亮烛火。
烛光再次亮起,驱散了黑暗。
王知府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书房内一切如常,除了那盏刚刚莫名熄灭的蜡烛。
“大人,您没事吧?”护卫紧张地问。
“没……没事……”王知府强自镇定,挥挥手,“出去!都出去!守好门!”
护卫退下后,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但王知府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一种巨大的、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那诡异的灭灯,绝不是巧合!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平静、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
“王知府。”
王知府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他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黑衣青年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的书房之内,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烛光映照下,那青年的面容平淡无奇,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门窗紧闭,护卫就在门外!他是怎么进来的?!
王知府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极致的恐惧让他一时失声,双腿一软,瘫坐回椅子里,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护卫!护……”他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试图呼救。
但张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笼罩了王知府,让他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吴金富他们的死状瞬间浮现在他眼前。
“饶……饶命……”王知府瘫在椅子上,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好汉饶命……要钱……钱都在里间箱子里……尽管拿去……只求饶我一命……”
张平缓缓走近,直到站在书案前。他目光扫过书案上那些摊开的公文——关于如何“稳妥”处理流民、如何“安抚”粮商、如何“彻查”富户怪病(实则掩盖)的指令。
“吴金富的银子,好用吗?”张平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冰锥,刺入王知府的心脏。
王知府彻底崩溃了。对方什么都知道!
“是……是吴金富那个杀才逼我收的!是他逼我的!我……我这就把银子都拿出来上交朝廷!我检举!我揭发他的罪行!”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把自己摘出去。
张平不再言语。他只是缓缓抬起手,向王知府的额头按去。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威严。
“不……不要……我是朝廷命官……杀了我……朝廷不会放过你……”王知府绝望地嘶吼,身体拼命向后缩,却无法移动分毫。
那只冰冷的手掌,最终还是按在了他布满油汗的额头上。
【定向高强度榨取】!
与之前三人不同,王知府体内涌出的能量更为复杂浑浊。贪婪、对权势的迷恋、深深的恐惧、虚伪矫饰产生的精神能量、以及纵容罪恶带来的负面反馈……种种能量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条污浊的河流,涌入张平体内。
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总量却异常庞大!毕竟,这是一府之尊积累多年的“业”!
王知府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下去,华贵的官袍变得空空荡荡,圆胖的脸颊凹陷,双眼失去神采,最终凝固着极致恐惧和绝望,歪倒在太师椅上。
府衙内最大的恶意源,熄灭了。
张平缓缓收手,感受着体内再次充盈的能量,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那种关乎“权柄”的独特意念碎片,让他的【生物能量场】似乎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
门外的护卫似乎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动静,谨慎地敲门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张平没有回应。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正试图穿透云层,天色不再是纯粹的墨黑,而是变成了灰蓝色。
冷风灌入书房,吹动了书案上的公文,也吹灭了那盏摇曳的烛火。
护卫听到开窗声,觉得不对劲,猛地推门而入——
只见窗户洞开,冷风呼啸灌入,王知府以一副干瘪恐怖的姿态瘫在椅上,已然气绝身亡。而书房内,空无一人。
“大人!!!” 惊恐欲绝的尖叫声,瞬间划破了府衙清晨的寂静!
整个陇安府的权利核心,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乱和恐慌之中!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张平,早已远在数条街之外。他行走在逐渐苏醒的、却依旧被寒冷和饥饿笼罩的街道上,身后是陷入顶级权力真空而必然引发的纷乱漩涡。
但他毫不在意。
体内的能量澎湃运转,【恶意感知】的范围和清晰度再度提升。他能感觉到,城中那些剩余的、稍小一些的恶意光点,此刻正因最高统治者的暴毙而陷入更大的恐惧和混乱。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街边蜷缩着的、面黄肌瘦的流民,掠过那些虽然开门却依旧无精打采的店铺。
混乱已生。 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资粮,也需要让这混乱……彻底燃烧起来。
他的脚步,迈向了下一条街道。那里,【恶意感知】显示,有几个代表着“贪婪”和“欺诈”的红色光点,正在一家粮店后院聚集。
新的一天开始了。 收割,也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