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希跌撞着冲出门廊时,正撞上捧着茶盘的小厮。铜胎茶盘上的盖碗正腾着热气,却在她撞来的刹那泼出半盏,顺着她袖间的缠枝莲纹蜿蜒成银线。她低头避开对方视线,却见小厮腰间羊脂玉坠旁,阳光映得铜牌上应奉局三字泛着青灰,棱角锋利如刀。
身后传来王棣的咳嗽声,压抑而痛苦,像极了她在现代剧组听到的、导演因熬夜而沙哑的嗓音。她忽然想起他案头的《武经总要》,想起那些被踩皱的诗稿,想起那恤民力固边防的字迹。书案上摊开的《武经总要》,书页间夹着的辽东地形图,恤民力三字的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极了他方才攥住她腕骨时暴起的青筋。或许,史书真的错了?
李恩希不择路径地穿过九曲回廊,
檐下寒雀惊起,扑棱棱振翅时抖落几片霜羽,划过她苍白如纸的面颊。襦裙被风扯成凌乱的帆,腰间丝绦不知何时挣断,像条失魂的白蛇蜷在青砖缝里。她的脚步杂乱无章,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飘忽不定。每一步都显得那样仓促和慌乱,毫无节奏可言。呼吸急促得如同拉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传出,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角门前,李老正踮脚给石狮子系防风毡,竹杖斜倚门框,被秋风拨得轻晃,发出细弱的叩响。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老人转身时,毡绳从指间滑落,只见李恩希披头散发奔来,乌发上粘着几片凌乱的柳絮,眉间凝着焦躁的惊惶。孩子!李老的惊呼被风卷走一半,他看见李恩希的脸色惨白,嘴唇乌青,便知大事不好。庄菲恰从灶间出来,陶碗里的热水正腾着白雾。瓷勺与碗沿相撞,发出清越的声。李恩希扑到老人跟前,指尖嵌进他粗布衣袖,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公、公子他......我……我好像闯下大祸了。她牙齿不住打颤,喉间像塞着团带血的冰碴,抬眼望向王棣书房方向,隐约可见王棣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正对着舆图沉思。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手紧紧地按着胸口,仿佛想要压制住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眼神中还残留着方才经历的恐惧之色,那恐惧如同浓稠的墨汁,怎么也化不开。
老人的瞳孔骤然收缩,竹杖落地:可是瞧着了不该瞧的?他压低声音,下意识地望向街角的应奉局巡卒,那些人正裹着狐裘,腰间佩刀在风中泛着冷光。
庄菲扶住李恩希颤抖的肩膀,触到她后背的冷汗:别急,慢慢说。她的指尖划过李恩希腰间的丝绦,发现上面沾着半片纸页,正是王棣的诗稿残片,铅刀贵一割五字赫然在目。
李恩希深吸一口气,却被秋风灌进喉咙,呛得剧烈咳嗽。她攥住庄菲的手腕,指腹触到对方袖口暗绣的忍冬纹,我听见他说......她压低声音,他说联金灭辽是引狼入室厝火积薪......李恩希忽然噤声,因为看见李老身后的角门外,三个应奉局巡卒正放缓脚步,狐裘领口露出的青铜护颈泛着冷光,腰间环首刀的吞口兽咧开嘴,仿佛在笑。为首那人手按刀柄,目光扫过李恩希,眼神像冰锥般扎过来。
李老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拽紧李恩希的手腕。记住!他的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进去吧。他浑浊的瞳孔映着角门外巡卒腰间的佩刀,喉结剧烈滚动,像吞咽着碎玻璃。
李老捡起竹杖,敲了敲角门旁的石敢当,记住,以后莫要靠近公子书房。庄菲扶着李恩希往厢房走,路过照壁时,看见自己的影子与李恩希的重叠,像一幅被揉皱的古画。秋风呼啸着卷过屋脊,将王棣书房的人影吹得明明灭灭。李恩希回头望去,看见窗纸上的人影正急促踱步,靴底与地面碰撞产生的脆响透过门缝传来,混着压抑的咳嗽,像战鼓与哀歌的合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