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王座之厅仿佛凝固了一瞬。
荆岳的手,那只缠绕着暗能量漩涡、闪烁着禁忌符文、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掠夺欲望的手,终于跨越了最后那微不足道的距离,触碰到了那悬浮于守门人巨掌之上的“意志指挥棒”。
指尖传来的,并非金属的冰凉,亦非能量的灼热,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实感”。仿佛他触碰到的不是一件物体,而是宇宙的脉络,是时间的沉积岩,是无数意志与规则凝结而成的……“存在”本身。
“成了!”荆岳扭曲的脸上绽放出狂喜到极致的狞笑,他几乎能听到内心欲望得到满足的轰鸣。他感受到指挥棒中蕴含的、远超他想象的磅礴力量,那力量是如此古老、如此纯粹、如此至高无上!只要掠夺了它,只要将其据为己有,什么林默,什么守门人,什么星海同盟,都将被他踩在脚下!他将成为新的神只!
“掠夺!尽归于我!”他嘶吼着,将自身疯狂运转的“掠夺回响”催动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如同开闸的洪荒猛兽,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指挥棒,试图将其蕴含的一切——力量、权能、知识——全部吞噬、吸纳、占为己有!
然而,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以为“意志指挥棒”是一件强大的武器或能量源,如同他之前掠夺过的那些回响能力或能量水晶一样,只是规模更大。但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被“掠夺”的“对象”。
当他的“掠夺”意志如同贪婪的触须,探入指挥棒核心的刹那——
“轰!!!!!!!!!”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超越了声波范畴的、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恐怖轰鸣!仿佛整个宇宙的历史、所有文明的兴衰、无数生命的悲欢、乃至时空本身的规则,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的信息洪流,以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方式,朝着荆岳那渺小的意识,发起了最彻底、最蛮横的倒灌!
那不是攻击,甚至没有恶意。就像一个人试图用吸管去吮吸整个海洋,海洋不会愤怒,它只是存在着,而试图吮吸它的那个人,必将被那无垠的海水瞬间淹没、撑爆、瓦解。
“啊——!!!”
荆岳发出了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凄厉惨叫。他的双眼在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放大到极致,然后又猛地收缩如针尖,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塞进了一颗超新星,正在从内部被点燃、被撑裂!
景象开始了诡异的扭曲。
在他的视觉中,守门人那悲怆的巨躯不再是单一的形态,而是化作了无数重叠的、闪烁的影像碎片:他看到星辰诞生时的第一缕光,看到文明在泥泞中点燃篝火,看到宏大的战争与卑微的祈祷,看到爱人的拥抱与逝者的叹息,看到数学公式在虚空中勾勒出世界的骨架,看到物理定律如同琴弦般被拨动……无数种语言,无数种情感,无数种存在的模式,如同决堤的银河,疯狂地涌入他贫瘠而狭隘的识海。
他的“掠夺回响”在这股洪流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堤坝,连片刻都无法阻挡,便在接触的瞬间土崩瓦解。那暗能量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试图吞噬这涌入的一切,但它就像试图吞下太阳的黑洞,不仅无法消化,自身反而被那过于庞大的“质量”和“信息”撑得结构崩坏,光芒乱闪,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疲劳般的哀鸣。
这不仅仅是信息的冲击。
伴随着信息洪流而来的,是那股沉睡了万古、属于守门人(或者说,是凝聚于指挥棒中的、无数守护意志集合体)的庞大意志本身。这股意志并非主动攻击荆岳,它只是存在着,如同山脉,如同星空。但荆岳的“掠夺”行为,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山的蚂蚁,主动将自己的意识与这座“山”连接在了一起。
于是,他感受到了那份重量。
那是以纪元为单位计算的孤独守望的重量;
那是目睹无数文明兴起又陨落的悲悯与疲惫的重量;
那是肩负着维系“牢笼”、平衡深渊的巨大责任的重量;
那是牺牲了太多、承载了太多、却依然选择坚守的决绝的重量……
这份重量,岂是荆岳这样一个内心只被贪婪、自私和毁灭欲填满的个体所能承受的?
“不……不……停下!太多了!滚出去!”荆岳抱着仿佛要炸开的头颅,发出语无伦次的嚎叫。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蠕动的蚯蚓般凸起、扭曲,颜色变得深紫。那件由禁忌器物形成的虚幻甲胄,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上面的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
他试图切断连接,试图撤回他的掠夺触须,但已经太晚了。他的意识就像一枚投入熔炉的钉子,已经被烧红、软化,并与熔炉本身开始融合(或者说,被熔炉同化、分解)。指挥棒中的洪流不仅没有因他的抗拒而停止,反而因为他意识的挣扎,变得更加混乱、更具破坏性。
“嗬……嗬……”他的喘息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拉扯声,口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他的眼神涣散,瞳孔中倒映出的不再是现实景象,而是无数破碎的、飞速闪过的记忆画面——那些属于守门人、属于过往牺牲者、甚至属于被深渊吞噬的存在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如同病毒般侵蚀着他自身的记忆和人格。
“我……我是谁?”他偶尔会发出迷茫的自问,但下一秒又被更强烈的痛苦和混乱淹没。“力量……我的力量!”贪婪的本能仍在作祟,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惧和彻底的迷失。
他的身体也开始呈现出发及可危的状态。从触碰指挥棒的指尖开始,皮肤和肌肉仿佛失去了活性,开始变得灰败、透明,如同风化的岩石,并且这种迹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手臂向上蔓延。同时,他身上又会在其他部位突兀地爆开一团团能量紊乱造成的伤口,鲜血刚渗出就被混乱的能量蒸发。
这是最彻底的反噬。
他的“掠夺回响”本就是一种走捷径、损人利己的能力,其根基远不如林默的“真言”、秦武的“磐石”那样坚实稳固。此刻,当他试图掠夺一个远远超出其承载极限的、蕴含着宇宙级意志和信息的对象时,能力本身首先崩溃,进而反噬其精神,最终摧毁其肉体。
精神的崩溃远比肉体的瓦解更触目惊心。
他时而狂笑,宣称自己即将掌控一切;时而痛哭流涕,如同迷路的孩子;时而用早已失传的古老语言吟诵着破碎的诗篇;时而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恐惧的尖叫。他的人格在信息洪流的冲刷下支离破碎,就像一幅被泼上了无数种杂乱颜料的画作,原有的轮廓和色彩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混乱不堪的一团。
零的“同调回响”让她最能清晰地感受到荆岳意识状态的可怕变化。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低声道:“他的‘声音’……乱了,碎了……好多好多其他的‘声音’在他里面吵架……他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快要……听不到了。”
肖雅紧抿着嘴唇,眼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凝重和警示。她低语道:“试图承载无法承载之重,便是这样的结局。掠夺者,终将被其掠夺之物所吞噬。”
林默强撑着因过度使用“真言”而剧痛虚弱的身躯,看着荆岳那副惨状,心中亦是复杂。他曾视荆岳为必须铲除的威胁,但此刻目睹一个人以如此凄惨的方式走向彻底的灭亡,感受着那灵魂被硬生生撑爆、撕碎的痛苦波动,他心中并无喜悦,只有一股深沉的寒意和戒惧。力量的追求,若无相应的意志与心境去驾驭,便是引火烧身。
秦武捂住受伤的手臂,喘着粗气,沉声道:“他完了。”
是的,荆岳完了。
那蔓延的灰败已经覆盖了他的整条手臂,并扩散到了肩膀和胸膛。他身体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仿佛随时会像沙雕般崩塌消散。他的嚎叫和呓语也变得断断续续,微弱下去,眼中的疯狂与贪婪被一种彻底的、空洞的迷茫所取代。
最终,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下,荆岳那残破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完整的形态。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又如同破碎的泡影,从触碰指挥棒的指尖开始,寸寸瓦解,化作最细微的、闪烁着最后一点混乱能量余烬的尘埃,飘散在王座之厅那永恒而悲怆的空气中。
连一丝血迹,一点残骸,都未曾留下。
掠夺者荆岳,以其最渴望的方式接触到了终极的力量,却也因这力量本身的反噬,迎来了彻底的身心瓦解,形神俱灭。
他所觊觎的“意志指挥棒”,依旧静静地悬浮在守门人的巨掌之上,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精神力涟漪,还在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惨烈的、源于贪婪的自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