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这件事，是两日前开始筹划的。
昨夜观云厚重，今日果然是个阴天，耽搁了一会儿晨间的时光，漠山禾瞧着不至于下雨便带着安安出发了。
自从安安不知道从哪个乡邻里听闻他捕猎的事迹后，就对他多有崇拜，总学着人惊叹的语气配合上似有若无的撒娇攻势。
哪怕漠山禾总是很多次比划旁人那些都是夸张说话，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安安平日里聪明时明明什么都能看懂的手语，在他解释的时候完全失效了。
就像那一天。
和大黄一块在村里走动的安安突然跑回来，围着他绕了两圈，嘴巴就开始叭叭她学来的话。
‘他们说得不对...’等听清了，漠山禾手忙脚乱比划着，整个人头都大了。
什么一拳打死老虎，他也没猎过这玩意啊！谁说的？？？
漠山禾老实极了，不仅解释自己没打过还给山里的物种们解释到：‘这里的山上根本没有老虎。’
“他们还说，爹爹扛了小山那么大的野猪回来！”安安压根没认真看爹爹的手势，只一个劲幽幽道。
‘不...’
野猪是猎过，但小山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
漠山禾迟疑着，熟练的手势竟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比划出，两只手悬在空中放也不是抬也不是。
“哈！”安安就像是抓住了他这个漏洞一样，得意地点头，小脑袋高高扬起：“爹爹不解释！安安懂哦！”
“他们说啦，爹爹就是什么都不爱说，这叫什么...”安安拧着眉头苦想了一番：“谦虚！”
这是第一回，漠山禾恨不得手搓出火花来解释，他有些担心自己在安安心中的形象。
漠山禾知道，村里人说这些没有坏心，不过是平日里如常的生活里看到些不同，相熟之间就会传得到处都是，言辞之中自然而然也就传得歪了。
但漠山禾往常从不在意这些，甚至压根不会去了解更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怎么说他的。
但此刻。
漠山禾蹲下身来和安安平视，孩子脸上神采飞扬，显然出门一番学了不少东西，表达的欲望变得强烈，甚至漠山禾能从她的表情辨认出那些人说话时的表情。
瞧见这样的活泼生动的安安，漠山禾感到快乐。
他希望她鲜活地感受这里，有些事大胆地去做，有些话听就听了，漠山禾不畏惧旁人的言语。
他只是...只是不希望安安对他的期待太高，若是真的相信了这样的话，那在发现他以后没有那般厉害的话，会不会对他感到失望？
漠山禾张了嘴口，发不出声音让他莫名感到无力，手上解释的动作慢了下来，有些东西比划出来难度太高了，安安就是看了也不会懂他想说的。
可没等漠山禾沉浸在沮丧之中，安安就像没看到他低垂的眉眼一样，软乎乎地贴了过来。
“爹爹，安安心里你超厉害的哦！”
心头尚未聚起的雾霾被一股轻柔的风吹散了。
漠山禾一抬头，就瞧见安安那完全没掩饰好的狡黠的笑意。
这下子，漠山禾哪里不知道，这孩子就是故意的，和他闹着玩呢。
可安安有什么坏心眼呢？
安安只是想和他一起。
漠山禾一下就原谅了。
但这并不代表漠山禾就愿意带着安安上山。
可他实在是架不住自家小不点用那期盼的亮闪闪的眼神看自己，一边言辞诚恳地说着自己错啦，不应该逗爹爹玩的，一边软绵绵地往他怀里蹭。
漠山禾投降了。
前几日，漠山禾将安安交给老村长带了一个白日，自己搭乘了同村人的牛车去了一趟县城里，买回来不少家里要用着的必需物品，大部分都和孩子有关，其中就包含了安安身上用于防蚊虫的长罩衫。
不过，真要说是上山其实也不尽然，漠山禾当然不可能带一个孩子去深入山林。
他们这一次要去的，是位于家后方百米外的山，当年他为了方便外出，特地选了村范围边的地方，自家往后看去遍地山野。
对他来说，这处地说山有些小，说坡又有些高，林木倒是繁多，郁郁葱葱的，显得山坡体量颇大，至少在安安看来这属实是个像样的高大的山了。
漠山禾上山向来一切从简，但这一次除了常规的腰间一把柴刀以外，他还背了个竹篓，竹篓里放了两块布包着大馒头和一些简易的捕罩及用具。
春季是个好季节，鲜少有人去的山上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变得物种繁多了起来。
尤其是早春时分，乡野的各家各户都忙着耕种，没什么闲时到这些难度低无风险的山坡上来采集。
这一次，漠山禾打算带着安安去凑凑运气。
刚进山林，安安就被一棵歪脖子树吸引住了，树上缀满了一小串一小串青红交错的果子，能瞧见上头不少被鸟类啃食过的痕迹。
漠山禾走近了一些，这种野果他也吃过，酸甜交织，一串串果子不过拇指大小，正好适合摘来给孩子路上做零嘴。
从熟透了的红果里挑了一番，漠山禾伸手摘下一串，用袖口小心地擦了擦，拇指捻了一小颗放在嘴中。
无涩感，有些酸，但这点酸对漠山禾来说没有什么感觉，他心大地递给安安。
安安眼巴巴瞅着，两手接过，学着人的模样尝了一口，下一秒，一张脸止不住皱巴起来，张开了嘴像被掐住嗓子一样发出嘶啊的声音。
完全没想到孩子会被酸成这样，漠山禾又是无奈又是被她逗得露出一抹笑。
等到安安好不容易吃到一串甜的，漠山禾多摘了几串放在身后的竹篓里，继续往山林里走去。
这处地方漠山禾也有一阵子没来了，按照过往的经验，他向着偏南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就见着前方一块略微潮湿的坡地，地面的还没干透的泥泞上有一些小型走兽的足印。
漠山禾抱着安安就在这停下了脚步。
他没准备深入山林，即便这处是乡里人常来的山地没有任何危险，但带着孩子来山里的漠山禾本就打定主意是为了让安安体验一下，特地找的好玩有趣的地。
‘有事大声喊我。’漠山禾比划着，瞧着安安认真点头的模样，这才将人从怀里放下。
将竹篓里带的小篮子递给安安，漠山禾用手稍微圈画了一下场地，示意安安就在这块地方玩，得到回应后，他才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向着一旁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