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或者说玄判官)那句“特训开始”的余音未散,当铺后院的气氛已然不同。
胡离的九条尾巴无风自动,狐火在尾尖凝而不发,她难得收起了嬉笑,金棕色的竖瞳里满是认真:“阿七,裁断之力霸道,你得先学会‘收’,才能谈‘放’。来,试着用你的金线,把我这缕狐火‘剪’开,但不能让它熄灭。”
她张口吐出一朵跳跃的橘红色火苗,火苗中心有一点幽蓝,那是狐火的本源。
我凝神静气,回忆着血脉中苏醒的记忆碎片,指尖金光流转,细如发丝的金线缓缓探出,小心翼翼地靠近火苗。
然而,金线甫一接触火苗边缘,那缕狐火便“噗”地一声,骤然暴涨,随即猛地收缩,差点彻底熄灭!
“太刚猛了!”胡离连忙收回火苗,心疼地舔了舔尾巴尖,“裁断之力天生克制这些灵性能量,你得像绣花一样,找到能量流动的‘缝隙’,轻轻‘挑’开,而不是硬‘剪’。”
我额头渗出细汗,控制这些仿佛有自己意识的金线,比想象中难得多。它们渴望着切割、分离,对“精细操作”极为排斥。
另一边,沈晦抛给我三枚不断变换轨迹的铜钱:“用你的‘缘线’之眼,看清它们之间的‘因果轨迹’,然后用金线,只切断其中两枚的联系,但不能碰触铜钱本身。”
我集中精神,眼中金纹隐现,果然看到三枚铜钱之间有无形的丝线缠绕,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我驱使金线刺入,试图只剪断其中两条,但金线一进入那因果轨迹的范围,就仿佛饿狼入了羊群,猛地一搅——三枚铜钱之间的连线同时崩断,铜钱“叮当”落地,轨迹全乱。
沈晦摇头:“力量溢出,控制力不足。对因果线的操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若在梳理他人恶缘时如此莽撞,可能剪断的就不是恶缘,而是对方的生机线。”
我喘着气,感到一阵虚弱,仅仅是两次尝试,精神力的消耗就如此巨大。裁断之力果然如爷爷笔记所言,消耗的是本源生命力。
苏挽飘了过来,她的魂丝轻柔地环绕着我:“老板,试试这个。我的魂丝最是柔韧,你试着用金线,在我的魂丝上打一个结,但不能弄断它。”
这听起来似乎简单些。我屏息凝神,金线再次探出,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试图穿过苏挽那几乎透明的魂丝。然而,金线靠近魂丝的瞬间,那股“裁断”的本能再次爆发,金线猛地一颤,就要将魂丝切断!
“稳住!”玄夜的低喝如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我猛地咬牙,强行将意识沉入血脉深处,试图沟通那份属于“裁断师”的古老意志。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远古的先祖,他们并非一味地切割,而是在编织、在修复、在引导……金线随着我的心意骤然变得柔韧,不再是锋利的刀刃,而更像是一缕流动的金色液体,它轻柔地缠绕上苏挽的魂丝,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完美的结。
魂丝完好无损,金结稳固。
成功了!
一股微弱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
“有点样子了,”玄夜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黑袍拂过地面,“但还差得远。裁断之力,重在‘衡’。何时该断,何时该连,何时该引导,何时该封存,你需要学习的不是力量的使用,而是‘判断’。”
他指向当铺大门:“今天的特训暂停。有‘客人’来了,一个现成的考题。”
我们看向大门,只见门缝下,缓缓渗入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叶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焦黑色,散发着浓郁的哀伤与……一丝微弱的诅咒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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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梧桐叶笺
拾起梧桐叶,指尖触及的瞬间,一段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一个身着民国学生装的少女,站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泪眼婆娑地将一封信埋在树根处,信纸上写着决绝的话语。随后是冲天的大火,少女的身影在火中消逝,而那棵梧桐树,一半焦枯,一半却诡异茂盛。
“典当……‘轮回’……”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哽咽的女声从叶片中传出,“换……他一生平安喜乐……忘了我……”
镜渊之力深入探查,我看到了更深的纠缠:
*少女名叫婉清,与恋人志远相爱,却遭家族强烈反对。
*她被迫写下绝交信,埋于定情的梧桐树下,而后自焚殉情。
*强烈的执念与绝望,让她的一缕残魂附着于梧桐树,而那股焚身之火的气息,竟在百年滋养中,化为一道恶毒的诅咒,缠绕在志远后代的血脉中——凡此血脉者,情路坎坷,不得善终。
婉清的本意是保护志远(让他忘了自己,好好生活),却因怨念扭曲,造成了相反的效果。她残魂浑噩,只记得要“保佑”他,却不知自己成了诅咒的源头。
“一个因爱生恨,却又因恨成咒的悲剧。”沈晦叹息,“诅咒已与血脉融合,强行剪断,会伤及无辜后人。”
胡离挠挠耳朵:“这题超纲了吧?又是残魂,又是血脉诅咒,还得精准剥离而不伤及后人?”
玄夜看向我:“这就是你的考题。用你初步掌握的‘引导’之力,尝试化解此局。记住,裁断师,有时需要的不是‘剪断’,而是‘化解’与‘成全’。”
我握紧手中的梧桐叶,感受着其中交织的爱、恨、悔与痴。指尖金线再次浮现,这一次,它们似乎温顺了一些。
我知道,特训的真正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