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再次抬起手,指尖却再也释放不出那缕温暖的气息,只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疲惫。
只有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他释放出那缕温暖气息的瞬间,他体内那沉寂的冥痕最深处,那枚由他自己的意志凝聚而成的新生符文,极其轻微地、温顺地闪动了一下。那道闪动没有任何黑暗的气息,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生机,像是一颗种子在黑暗的土壤里,终于发出了第一缕嫩芽。
仿佛它终于在毁灭与吞噬之外,找到了另一种更契合阿茸本心的、属于它自己的表达方式——不是用黑暗吞噬黑暗,而是用温暖治愈伤痛。
幽癸的阴谋催生了毁灭,却也阴差阳错地,让这枚诞生于深渊的符文,在阿茸守护族人的意志下,触摸到了一丝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阿茸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迷茫,他看着我,小声地、不确定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还有一丝渴望被认可的期待:
“……尊上……阿茸刚才……好像帮到了阿木……这样的话……阿茸是不是就不算……会伤害大家的怪物了?”
晨曦微露,第一缕金辉穿透黑沼泽上空残留的薄雾,如同细碎的星辰落在饱经摧残的部落土地上。
焦黑的木梁斜斜插在泥土里,断口处还凝结着被能量灼烧后的琉璃状结晶;原本平整的地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坑洞,最深的一处恰是石室消失的位置,坑底还残留着几缕尚未散尽的幽暗能量,在阳光下如同黑色的丝线般缓缓消融。
族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废墟旁,有的弯腰捡拾可用的木料,有的用石块填补地面的裂缝,脸上虽还带着昨夜劫难留下的惊惶,眼底却已悄然燃起一丝重建家园的微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一丝能量湮灭后特有的、类似雨后青草的奇异味道,混杂在一起,成了这场劫后余生最真实的印记。
石室废墟旁搭建的临时营帐内,兽皮制成的帐帘被微风轻轻吹动,漏进几缕柔和的阳光。
阿茸蜷缩在我怀里,小小的身体裹着两层温暖的兽皮,呼吸终于变得平稳悠长,不再像昨夜那般微弱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他的眉头偶尔会在睡梦中轻轻蹙起,像是还在承受着经脉修复的隐痛,每当这时,我便会放缓灵力输送的速度,将温和的灵力化作更细腻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同时低声哼唱起部落传承的古老宁神调子。
这调子没有词句,只有舒缓悠远的韵律,像是从远古的星空流淌而来,带着安抚神魂的力量,每次哼唱时,阿茸蹙起的眉头都会渐渐舒展,呼吸也会变得更加均匀。
帐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步伐沉稳却带着一丝疲惫,不用看也知道是棘首领和大长老。
昨夜他们带领族人抵挡吞噬风暴,又连夜安排巡逻与警戒,几乎未曾合眼。
我轻轻掀开帐帘一角,看到两人正站在离营帐几步远的地方,棘首领肩上的铠甲还没来得及卸下,甲片上的划痕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大长老手中的法杖顶端,那颗原本莹润的晶石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有些暗淡。
他们没有靠近,只是用目光无声地询问着阿茸的情况,眼中满是关切与疲惫。
我微微颔首,用口型示意“情况稳定”。
两人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些许,大长老甚至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但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我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时,眼中又染上了深深的忧虑,引动星辰之力的反噬远比我表现出来的更严重,此刻我的丹田深处还残留着一丝紊乱的星力,每一次调息都会带来细微的刺痛,只是为了不让族人更加恐慌,我才一直强行压制着。
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阿茸忽然轻轻动了动,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不再是昨夜的失焦与惊惧,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柔弱与迷茫,却清亮了许多,像是蒙尘的宝石被轻轻擦拭过。
他先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我胸前的衣襟,小脑袋微微抬起,待看清眼前是我后,眼中才渐渐漾起一点点依赖的涟漪,如同受惊的幼兽确认了安全的港湾。
“尊上……”他的声音依旧细小沙哑,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清晰了不少,“阿茸……好像做了好长好可怕的梦……梦里有个好凶的声音,一直叫阿茸……叫阿茸吃掉身边的人……”
“梦已经醒了。”我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微凉的发丝,指尖能感受到他头发上还残留着一丝灵力滋养后的暖意,声音放得极轻,“那个凶声音不会再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小脸上立刻皱成一团,像是牵动了伤口:“嗯……还有点疼,胳膊和肚子里都酸酸的……浑身都没力气,连抬手都觉得累……”
但话音刚落,他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眼睛倏地睁大,原本柔和的目光瞬间被惊恐取代,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的颤抖:“那个坏声音!它、它还在阿茸的脑子里吗?阿茸刚才好像又听到它在叫了……”
“不在了。”我握着他的小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尊上已经把它的源头彻底毁掉了,就是黑沼泽里那座邪恶的祭坛,还有那颗控制你的黑暗心脏,都被星辰之力净化了。它再也找不到你,也不能来打扰你了。”
阿茸愣愣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眼中的惊恐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委屈,水光慢慢蓄满了眼眶,却没有掉下来。
他把小脸深深埋进我的怀里,闷闷地、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肩膀微微抽动了几下,像是在压抑着哭意,只是更紧地依偎着我,仿佛这样就能确认眼前的安全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