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钟的时针悄悄爬过十点，窗外军营的熄灯号早响过半天了，连风都静了，就这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顾淮安把最后一份待批的文件合上，指节揉了揉发涩的眉心，抬眼看见苏禾还伏在桌对面。
昏黄的灯光裹着她的侧影，眉头皱着，指尖在一段德文上轻轻点着，嘴唇没出声地动着，估计卡在难句上了。
他没立刻说话，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直到苏禾的手指顿了顿，才开口。
声音在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屋里，格外清楚：“苏禾，天晚，该歇了。”
苏禾猛地抬起头，灯光下脸色透着点倦意，眼睫垂下来时能看见底下淡淡的青影，可眼神里还带着点没干完活的不甘心：“可是顾团长，这些资料…… 还有好多没弄完呢。”
她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叠只翻了一半的文件，语气里藏着可惜。
“活儿哪有干完的时候。” 顾淮安的话没什么起伏，透着实在，“熬得太狠，脑子转不动，翻得又慢又容易错，划不来。再说，你这身子也扛不住。”
这话戳中了苏禾，这会儿太阳穴突突地跳，注意力像根绷了太久的弦，连看字都有点花。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吁出口气，不得不点头：“…… 您说得对。”
转头瞅了眼窗外，黑得连树影都看不清，只有远处营区零星亮着两盏灯，再回头看挂钟，才惊得小声嘀咕：“这么晚了啊……”
“我现在还能回学校吗？明天一早还有课呢。”
“早安排好了。” 顾淮安站起身，手底下麻利地归拢文件，把外文资料一叠叠理好，全锁进办公桌抽屉，咔嗒一声扣紧，“给你留了间临时宿舍，今晚就在这儿住。明早一准儿安排车送你回去，保准不耽误上课。”
苏禾顺着他的话点头，也跟着站起来，肩膀一活动，骨头还咯吱响了声。
目光却还黏在锁好的抽屉上，跟惦记着没写完的作业似的：“那…… 没弄完的这些……”
顾淮安没接话，反而问她：“你学校的课怎么样？能抽出空来帮忙不？一周大概能来几次？会不会影响你正常学习？”
苏禾想都没想就答：“课本上的内容我差不多都吃透了，最近主要在攻外语。时间上…… 没问题，您这边需要我什么时候来，调整一下就行。”
距离高考还有段日子，这儿的外文资料正好练手，简直是现成的教材，“一周来个两三次没问题，就是…… 老跟学校请假，得给班主任个说得过去的由头？”
“请假的事不用你操心。” 顾淮安语气干脆得像下命令，军人解决问题就这点痛快，“团里会给你们学校发正式公函，就说你参与部队的课外实践活动，保证不影响你在学校的记录和考评。你只管把自己的学习和来这儿的时间协调好，别两边耽误就行。”
听他连这点小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苏禾心里那点迟疑彻底没了，只剩满当当的感激，还有种说不出的踏实：“谢谢您，顾团长，您想得也太周到了。”
“走吧，带你去宿舍。” 顾淮安拿起钥匙，先往门口走，“今晚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营区的主干道上。
夜色黑得像泼了墨，只有路边几盏路灯晕开小圈黄亮，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会儿叠在一块儿，一会儿又错开。
四周静得很，只能听见脚步声，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迎面碰上夜间巡逻的小队，战士们老远看见顾淮安，立马绷直了身子，脚步一顿就敬礼。
目光扫到顾淮安身后的苏禾时，都忍不住顿了顿，这姑娘穿的便服，跟军营的绿格格不入，眼里难免透着点好奇，可纪律管着，谁也没多瞅，更没人多问一句，敬完礼就接着巡逻，脚步声很快远去。
苏禾跟在顾淮安后面，刻意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那些战士的目光她能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低头，借着顾淮安宽厚的背影挡了挡，心里盼着赶紧到地方。
没走多久，拐进一条岔路，停在一栋僻静的宿舍楼前。
顾淮安在一楼 107 号房门前停下，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下，门 “咔嗒” 开了，他侧身让开：“就这儿。”
苏禾走进去，屋里不大，陈设简单得有点简陋：一张铁架单人床，铺着军绿色的床单，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棱角都能掐出来；一张旧书桌，漆掉了好几块，配着把同样旧的木椅；墙角有个铁脸盆架，上面摆着崭新的毛巾、牙缸，还有没拆封的牙刷牙膏。
屋里透着部队特有的规整，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桌面都没一点灰。
“今晚你住这儿。” 顾淮安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有卫生间和洗漱间。明早六点半，会有人给你送早饭。七点整，车就在楼下等，送你回学校，误不了课。” 他的安排还是那样，清清楚楚，一点不含糊。
“好的，谢谢您，顾团长，真是太麻烦您了。” 苏禾赶紧转身道谢。
回想今天这一天，要是没顾淮安，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倒不是怕调查，是怕他们联系苏家，林婉秋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怎么闹，少不了一顿教训。
顾淮安点了点头，目光在屋里快速扫了一圈：“锁好门，早点休息。”
门关上后，外面的脚步声慢慢远了，最后彻底听不见，屋里只剩苏禾自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