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匹看似寻常的杭绸被抖开,内衬处用米浆书写的密报在烛火下显形时,锦云轩的绸缎已不再是商品,而是织就了一张无声笼罩京城秘辛的罗网;而栖梧苑内,那看似稳固的壁垒,亦从内部悄然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锦云轩的生意,在云默的精心打理和苏婉清远距离指点下,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它不仅成了南来北往客商青睐的铺面,更为苏婉清积累了惊人的财富——厚厚一叠银票,悄然藏于她精心打造的暗格之中,已近五万两之巨。这笔巨款,是她未来所有计划的坚实后盾。
然而,苏婉清的目光,早已超越了银钱本身。她深知,在这权力交织的京城,信息,往往比黄金更为致命,也更为珍贵。锦云轩地处繁华,接触三教九流,正是收集信息的绝佳场所。
这一日,通过云翠与外界联系的隐秘渠道,一道新的指令,被传递给了云默。指令的核心,并非关乎生意,而是利用店铺之便,有意识地探听、收集京城各府邸的传闻轶事——无论是王公贵族的喜好禁忌,世家大族的后宅阴私,还是官员之间的微妙关系,甚至是市井之中流传的、关于权贵之家的风流韵事或是不堪秘闻。
云默是个聪明人,虽不知小姐具体意图,但深知听从吩咐方能长久。他立刻调整了经营策略。对前来采买的各家管事、嬷嬷,乃至跟班的小厮,他都格外客气,茶水点心招待周到,价格上也偶有优惠。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绸缎商人,更成了一个善于倾听、偶尔“感慨”世事的贴心掌柜。
他训练了几个机灵又口风紧的伙计,在与客人闲聊时,不着痕迹地引导话题,或是在客人抱怨家主、主母时,附和几句,套取更多信息。每日打烊后,他都会将当日听到的、有价值的讯息,用只有他和云翠(进而传达给苏婉清)能懂的暗语,简要记录在一本看似是普通账册的副本上。重要的信息,则会用极细的毛笔,以特制米浆,书写在准备送往府中“供小姐挑选”的绸缎内衬或样本册的夹层里。
一条原始而隐蔽的情报网络,就这样依托着锦云轩的生意,悄然铺开。虽然收集到的信息大多琐碎,真伪难辨,但苏婉清要的,正是这海量的、未经雕琢的原材料。她拥有前世的记忆和超越时代的眼光,如同最高明的工匠,能从这些砂砾中,淘洗出可能蕴含黄金的碎片。
与此同时,另一条线上的“收获”,也通过秘密渠道,传到了苏婉清手中。
栖梧苑内,春风得意的并非只有苏玉华一人。她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大丫鬟春桃,随着主子地位愈发稳固,气焰也日渐嚣张。她仗着苏玉华的信任,在栖梧苑内几乎成了半个主子,不仅对其他丫鬟婆子颐指气使,动辄打骂,更是将手伸向了最敏感的地方——银钱。
发放给下人的份例银钱、吃食用度,经过她的手,总要被克扣几分。若有人不服或是质疑,轻则被她寻由头排挤,重则直接扣上“对娘娘不敬”的帽子打发去做粗活。栖梧苑的下人们敢怒不敢言,怨气在沉默中不断累积。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苏婉清早早布下的眼睛。那个曾被银钱和承诺收买、负责传递栖梧苑内部消息的二等丫鬟夏竹,再次发挥了作用。她将春桃如何克扣份例、如何欺压众人、以及苑内日渐增长的怨气,都一一记录下来,寻了机会,混在送往听雪轩的寻常物品中,传递了出来。
苏婉清看着夏竹送来的密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春桃的愚蠢和贪婪,于她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苏玉华精明一世,却用了这么个目光短浅、自毁长城的奴才。内部不和,根基不稳,这是从内部攻破堡垒的最佳切入点。
她不需要立刻做什么。目前,只需让这怨气继续发酵。
她给夏竹回了信,指令简洁而明确:“暂隐忍,细观察,录其恶行,聚其怨念。待时而动。”
她让夏竹继续隐忍,甚至可以在受欺压时,适当表现出顺从和畏惧,以麻痹春桃。同时,更仔细地记录春桃每一次克扣、每一次跋扈的言行,最好能掌握确凿的证据。并且,在那些心怀怨气的下人中间,不着痕迹地串联,让她们意识到彼此都有着同样的不满,将散落的怨气汇聚成一股暗流。
苏婉清深知,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当栖梧苑的下人们忍无可忍,当春桃的恶行积累到一定程度,只需一个恰到好处的火星,就足以引发一场足以让苏玉华焦头烂额的内乱。届时,无论苏玉华是想弃车保帅,还是强行弹压,都必将损耗她的心力,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烛光下,苏婉清将记载着锦云轩情报摘要的绸缎样本,与夏竹送来的栖梧苑密报并排放置。一外一内,一广一深。
京城各府的秘闻,是她洞察大局、寻找借力打力机会的耳目。
栖梧苑内部的怨气,是她插入敌人心脏的一颗毒钉。
五万两银票提供了行动的底气,而这两条悄然生长的情报线,则将成为她未来挥向仇敌的、最精准也最致命的双刃。她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世人看不见的阴影处,悄然落子,布局着一场必将震惊整个世子府,乃至波及更广范围的复仇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