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轰动天下的状元及第,已悄然过去三载。
十九岁的夜承瑞,褪去了十六岁时那份尚带些许青涩的惊才绝艳,沉淀出一种更令人心折的渊渟岳峙。他的面容愈发俊美无俦,眉眼间的风华却内敛为一种深不可测的沉稳,只需静静立于朝堂,便自成一派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这三年来,他并未因状元光环而止步,反而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在帝国的权力中枢崭露头角,直至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初入翰林院,按惯例本是清贵储才之地,需慢慢熬资历。然而,夜承瑞仅用了半年时间,其经世致用之才便已无法被翰林院的高墙所囿。一次关于北方边镇军屯事务的策论,他引据翔实,剖析入微,所提革新条陈,连阁老都为之击节赞叹,景和帝阅后,当即破格召见垂询。
金銮殿上,少年臣子面对天子与满朝文武,侃侃而谈。他不仅熟知经典,更能将经典与当下时势完美结合,对吏治、经济、军事、民生诸般事务,皆有独到而精辟的见解。其思路之开阔,谋划之深远,手段之老辣,全然不似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倒像是一位在宦海沉浮数十载、洞明世事的智者。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仿佛天生具备一种洞察先机的能力。往往朝中某地刚有灾情苗头,他的预防与赈济章程便已递上;某项政令推行遇阻,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症结所在,并提出行之有效的化解之道;甚至对于未来数年可能出现的局势变化,他亦能做出极具前瞻性的预判。
景和帝夜宸宇,从一开始的欣赏,逐渐变为深深的倚重。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位外甥兼年轻臣子,胸中所学所藏,宛如汪洋瀚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屡献良策,无论是整顿漕运、改革盐政,还是平抑物价、兴修水利,皆能切中要害,成效卓着。其所提“鼓励工商、充盈国库而不与民争利”之策,更是在云默等皇商的大力配合下,短短两年便使国库岁入增加了三成,解决了新朝初立时的诸多财政窘迫。
其功劳之大,已非寻常升迁可酬。
于是,在景和三年末,一道震惊朝野的旨意颁下:擢夜承瑞为户部尚书,授一品太子太保衔,入内阁参预机务!
十九岁的户部尚书!一品大员!内阁阁臣!
每一项头衔,都足以让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臣望洋兴叹,而他却集于一身!
虽有零星质疑其年少的声音,但在其赫赫政绩与皇帝毫无保留的信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满朝文武,上至阁老,下至御史,无人再敢因年龄而轻视于他。相反,众人皆以一种近乎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年轻得过分、却已手握帝国财赋大权、位列权力核心的国之柱石。
这一日,大朝会。
太极殿内,香薰袅袅,百官肃立。
夜承瑞身着绣有仙鹤补子的一品绯色朝服,玉带束腰,身姿挺拔如松,静立于文官队列的最前方。他的位置,甚至比一些须发皆白的老臣更加靠前。晨光透过殿门,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晕,恍若神人。
户部就今岁江南税赋改制事宜呈报,遇到几位守旧官员的质疑。双方引经据典,争执不下。
景和帝目光扫过,最终落在夜承瑞身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夜爱卿,此事你如何看?”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那年轻的身影之上。
夜承瑞缓步出列,步履从容,袍袖微动间自带风仪。他并未立刻反驳那些守旧言论,而是先向御座躬身一礼,旋即转身,面向众臣。
他没有提高声量,声音依旧清越沉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抚平躁动、引人深思的力量。
“诸位大人所虑,无非‘祖制不可轻变’、‘恐生民怨’。”他开口,一语道破关键,“然,时移世易。昔日之制,适用于昔日之情。今江南工商繁盛,田亩兼并亦烈,旧制征税,贫者愈贫,富者避税,国库受损,此非先皇立法之本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方才争辩最激烈的几位官员,那目光平和,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臣所倡新制,并非全盘推翻旧法,乃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依田亩肥瘠、商户规模、行当利厚,分等定税,摊丁入亩,简化税目,堵塞漏洞。如此,既可确保国库充盈,用于练兵、赈灾、兴学,强我朝根基;又可减轻小民负担,抑制豪强兼并,使民生得以休养,此乃藏富于民之道。”
他引用的数据详实可靠,分析的利弊透彻清晰,将一项复杂的经济政策,阐述得如同掌上观纹。更难得的是,他并非空谈道理,还详细列举了如何在各府州县推行,如何选拔考核官吏以确保新政落地,如何设置监察以防扰民,种种细则,考虑周详,几乎无懈可击。
一番言论,如春风化雨,又似重锤擂鼓。方才那些慷慨陈词的守旧派,在他这有理有据、高屋建瓴的分析面前,竟哑口无言,面露惭色,亦或是陷入深思。
景和帝端坐龙椅,看着殿中那个光芒万丈的年轻臣子,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激赏与庆幸。他微微颔首:“爱卿所言,深谋远虑,老成谋国。便依卿所奏,江南税制革新,由户部全权主持,各部协同,务必推行妥当。”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夜承瑞躬身行礼,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退朝之时,众多官员,包括几位阁老,都主动上前与夜承瑞见礼,言语间颇为客气,甚至带着几分请教之意。夜承瑞一一还礼,态度谦和,既不倨傲,也不过分热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消息传回世子府,已是一品诰命夫人的苏婉清,正在书房内抚琴。
琴音淙淙,如流水潺潺。当心腹妈妈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以及皇帝对少爷的再次高度赞誉细细禀报时,苏婉清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琴音戛然而止。
她静默了片刻,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微凉的琴弦上。
三年了。她的瑞儿,从状元郎到一品大员,国之柱石,每一步都走得如此扎实,如此耀眼,远远超出了她最初“平安喜乐”的期望。
心中那澎湃的骄傲,几乎要满溢出来。这是她的儿子!是她用生命护住的孩子!
然而,与三年前那夹杂着酸楚的喜悦不同,此刻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与深深的慰藉。她的瑞儿,终于彻底挣脱了前世的悲剧阴影,真正凭借自己的力量,屹立于这世间之巅,拥有了足以掌控自身命运、甚至影响王朝走向的力量。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灼灼盛放的桃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释然的笑意。
前世的血泪,今生的筹谋,至此,方算是真正得到了圆满的报偿。
而更让朝野再次为之震动的旨意,还在后头。
景和帝深知夜承瑞之才,亦知其年已十九,却因醉心政务,至今未曾婚配。这在一品大员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帝后二人商议后,决定亲自为其赐婚。
所选之人,并非寻常高门贵女,乃是已致仕的帝师、文坛泰斗林阁老的嫡亲孙女,名唤林静姝。此女不仅家学渊源,精通诗书,更难得的是性情娴雅,品貌端方,在京中闺秀中素有佳名,且其家族清贵,不涉党争。
这一日,皇帝特意在御书房召见夜承瑞。
“爱卿年已十九,为国操劳,夙夜在公,朕心甚慰。然,成家立业,亦是人生大事。朕与皇后为你择了一门亲事,乃林阁老嫡孙女静姝,品性才貌皆是上佳,堪为良配。不知爱卿意下如何?”景和帝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的关怀。
夜承瑞微感讶异,随即了然。他虽无心于此,但深知帝王赐婚既是恩典,亦有其深意。林家门风清正,林小姐素有贤名,确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他躬身谢恩:“陛下与娘娘为臣操心,臣感激不尽。一切但凭陛下与娘娘做主。”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林阁老乃两朝元老,德高望重。朕已与林阁老通过气,他对此亦是乐见其成。待朕择吉日明发旨意。”
“谢陛下隆恩!”
消息传出,无人不赞皇帝陛下圣明,此桩婚事,实乃天作之合。一位是权倾朝野、才华冠世的年轻柱石,一位是书香门第、德容兼备的世家千金,无论是门第、才貌,还是背后的政治寓意,都堪称完美。
十九岁的夜承瑞,已官居一品,位列阁臣,深得帝心,更得赐良缘。
他如同一条已然腾飞的巨龙,盘踞在王朝的权力之巅,其每一个决策,每一次发声,都深深影响着帝国的走向。国之柱石,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