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浸月带着宿命般的忐忑再次踏入寰宇顶层办公室外的工位。
手机的沉默持续了一夜,像一种无声的惩罚,让她更加确信自己昨日的举动愚蠢又逾矩。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只是鸵鸟般将自己埋进工作里,试图用忙碌掩盖内心的惶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高强度的工作和内心的焦虑让她脸色看起来比昨日更加苍白,眼底的倦色难以掩饰。在一个需要极度专注的细节勾勒处,她甚至因为精神不济而连续画错了两笔,焦虑 和疲惫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玻璃隔断之后。
殷夜沉的目光从一份并购案文件中抬起,精准地捕捉到了她那个细微的、透露着疲惫与挫败感的动作。他的视线在她略显苍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心上停留了两秒,眸色微深。
他没有丝毫犹豫,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是一贯的冷调,听不出任何波澜:“周屿。”
门无声打开,周屿垂首待命。
“送两杯咖啡进来。”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手中的文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只是在语句的末尾,极其自然地补充了一句,没有任何强调,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另一杯,多加奶,两份糖浆。”
周屿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诧异,但专业素养让他立刻躬身:“是,殷总。”
门轻轻合上。
殷夜沉的目光并未立刻回到文件上,而是隔着那面单向玻璃,在外间那个略显疲惫的身影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然后,他才重新低下头,专注于眼前的文字,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情绪。
很快,周屿去而复返。他将一杯黑咖啡放在殷夜沉桌上,然后端着另一杯走向江浸月。
“江小姐。”周屿的声音温和却疏离。
江浸月吓了一跳,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有些仓促地抬头:“周特助?”
“殷总吩咐的咖啡,请您提神。”周屿将手中那杯散发着醇香的热饮放在她手边,语气公式化,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谢谢。”江浸月愣愣地道谢,看着那杯突然出现的咖啡,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屿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江浸月的目光落在那杯咖啡上。纯白的骨瓷杯,精致得与这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她迟疑地端起来,小心地抿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舌尖,瞬间,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口感……浓郁咖啡香气之后,是恰到好处的、丝滑的奶香和清甜的糖浆味,完美地中和了所有的苦涩,正是她最喜欢、最依赖,能最大程度抚慰她神经的口味——多加奶,两份糖浆。
心跳骤然失序。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难以置信地投向那面巨大的、只能映出自己慌张倒影的玻璃墙。
他怎么会知道?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所以……他收到了她的短信。他看到了。他没有用言语回复,却用这种方式,给出了一个更清晰、更令人心惊的回应。
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爬升。
是恐惧?是对这种无处不在的、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的本能畏惧。 还是……一种被精准捕捉、甚至被悄然满足后的……心惊肉跳的熨帖?
她捧着那杯温热的、甜度刚好的咖啡,指尖感受到瓷器传来的恰到好处的温度,那温度仿佛顺着血管一路蔓延,轻轻熨烫过她因忐忑和疲惫而微微蜷缩的心尖。
咖啡的暖香氤氲在空气中。
玻璃隔断之后,殷夜沉端起自己那杯未加任何调剂的黑咖啡,抿了一口,目光未曾离开文件,仿佛外间的一切涟漪,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