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公寓的玄关,感应灯无声亮起,驱散了门外的黑暗。殷夜沉径直走向客厅中央的小吧台,甚至没有开主灯,只借着窗外漫射进来的城市光晕,取出一支威士忌和一只水晶杯。冰块落入杯底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琥珀色的液体随之注入,他端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饮下了大半杯。烈酒滑过喉管,带来一阵灼热的暖意,却似乎并未能浇熄内心深处那簇被点燃的、陌生的火焰。
江浸月跟在他身后,像一抹安静的影子,足音悄无声息地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她看着他饮酒时滚动的喉结和冷硬的侧影,心中的忐忑有增无减。
就在她以为这沉默会持续到天亮时,殷夜沉放下了酒杯,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轻微却清晰的一响。他没有回头,目光落在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夜景上,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低沉:
“之前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跳,指尖蜷缩了一下,低声回答:“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殷夜沉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语调平缓,却像带着钩子。他终于转过身,倚在吧台边,在昏暗的光线下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视线,目光深不见底,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吸进去,“……是你?”
轰的一声,江浸月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烧灼起来。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直白地问出来!那歌词里的卑微、沉默、无望的爱恋,在沙龙那个特殊的环境下,带着孤勇唱出尚可理解为一种情绪宣泄,可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人的私密空间里,被他用这样冷静的语调质问,简直如同将她剥光了审视,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无处可躲,只能慌乱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贝齿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留下一个浅浅的印痕。这细微的动作,近乎无声,却等同于最直白的承认。
殷夜沉将她所有的窘迫与羞赧尽收眼底,眸色愈发深沉,像化不开的浓墨。但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刚才那个直击核心的问题只是一时兴起的随口一问。
他转回了身,又为自己斟了少许酒,姿态恢复了往日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与疏离,语气也变得冷静:“准备一下,过几天去岚山。”
岚山?去岚山干嘛?江浸月的心悸了一下。那是他之前用来回绝藤原家邀约的借口,此刻却真的要带她去。这看似是某种承诺的兑现,或是今晚“表现”的奖赏?可她分明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并未真正软化,那层刚刚被打破的坚冰似乎在迅速重新冻结。他依然是他,那个心思难测、掌控一切的殷夜沉,今晚的失态与片刻的温柔,或许只是风暴中偶然掀开的一角,转瞬即逝。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殷夜沉没再说什么,端着那杯未喝完的酒,径直走向了书房,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她。
殷夜沉并没有在书桌前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浩瀚无垠的东京夜景,灯火璀璨,繁华如星海,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间的疏离感。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然而,沙龙里的一幕幕,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疯狂回放——她坐在钢琴旁演唱时,眼中破碎又勇敢的光芒;她在他怀中跳舞时,羞涩又温顺的依赖;还有她刚才在客厅里,因为他的一个问题而面红耳赤、恨不得钻进地缝的羞怯模样……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陌生的洪流,冲击着他多年来构筑的、坚固无比的内心堤坝。
他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缓缓按在了自己左胸的位置。
掌心下,心脏的跳动依旧沉稳有力,但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却悄然蔓延开来。不是疼痛,不是愤怒,也不是纯粹的欲望。那是一种……悸动。带着微微的酸胀,丝丝缕缕的麻意,从心口的位置扩散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破土而出,疯狂滋长,不受控制。
他微微蹙起眉,试图用理智去分析和压制这陌生的情绪,却发现徒劳无功。那种心口发麻,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骤然缩紧的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强烈,提醒着他——有些东西,在今晚,在那个女人用歌声和眼神悍然闯入他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彻底脱离了他预设的轨道,以一种他无法预料、甚至感到些许……无措的方式,悄然改变了。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只是沉默地凝视着窗外的无边夜色,以及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双不再平静无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