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是这座城市唯一的遮羞布。
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叶澜没有开灯。窗外是另一个世界，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繁华得像一场与他无关的梦。而他所在的这片区域，只有昏黄的路灯和犬吠，像被遗忘的孤岛。
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是孤岛上唯一的灯塔。
【警告：目标物理位置已缩小至东海市城北“西瓦弄”区域。对方已部署网格化排查小组。预计接触时间：12小时内。】
系统的红色警告，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十二个小时。
张海的“清道夫”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正循着他留在虚拟世界里的微弱气味，一步步逼近他的藏身之所。
叶澜关掉了警告界面，屏幕上重新浮现出那张光怪陆离的网络舆论星图。那两个由水军构成的红蓝星团，此刻正纠缠得更加猛烈，像两个巨大的星系在互相吞噬，迸发出的光芒，是无数被煽动的恶意和愚蠢。
张海的阳谋，无懈可击。
他将一场严肃的调查，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娱乐狂欢。他用流量和八卦，成功地把林悦和她的真相，埋进了坟墓。
现在，他还要拔掉自己这根扎在他眼里的钉子。
逃？
叶澜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被他掐灭。他可以逃离这间出租屋，但他逃不出这张由资本和权力编织的大网。只要他还在这个城市，只要他还想复仇，他就无处可逃。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只能进攻。
用“叶天赐”的身份？一个纨绔子弟跳出来为记者说话，只会让自己和林悦死得更快。
用“金融圈内幕大放送”的账号再爆一个猛料？系统已经警告，对方的数据陷阱已经布好，只要他再有一次大规模的信息发布，75%的概率会被直接锁定Ip。
这是一盘死局。
叶澜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闪烁的节点，看着那些被系统标注出来的水军账号，它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工蚁，遵循着固定的指令，发布着相似的言论，整齐划一，毫无灵魂。
等等……
毫无灵魂？
叶澜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死局的迷雾。
他一直在思考，如何用真相去对抗谎言。
可他错了。
在舆论的绞肉机里，真相是最廉价的。谁在乎真相？人们只在乎立场，在乎输赢，在乎狂欢。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去辩经了。
直接把这台绞肉机的构造图，公之于众。
让所有观众都看看，这台机器是如何运转的，那些所谓的“刀片”，又是何等的可笑和拙劣。
他要攻击的，不是谎言本身。
而是制造谎言的这套“工业体系”。
叶澜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他再次打开那个加密浏览器，那个名为“金融圈内幕大放送”的账号，沉寂了十几个小时后，再次发声。
这一次，他没有爆料，没有站队，甚至没有提林悦的名字。
他发了一篇帖子，标题极具挑衅和戏谑——
《水军年度汇报演出暨傻瓜式机器人鉴别指南》
帖子开篇第一句话就是：“各位观众，别吵了，也别站队了，不累吗？来，中场休息，看个魔术表演。”
“首先，我们有请‘金手哥’阵营的‘心有灵犀评论组’上场。请看截图，用户‘追风少年’、‘股市小萌新’、‘财富人生’，分别位于京城、魔都、羊城，请问他们是如何在0.08秒内，同时发出内容相似度高达92%的评论的？是量子纠缠，还是爱的感应？”
下面附上了一张经过高亮处理的截图，三个Id和发布时间被红框醒目地圈出，时间戳精确到了毫秒。
“接下来，是‘股海明灯’阵营的‘变脸大师’。这位Id叫‘只爱搞钱’的朋友，请问您是如何在昨天下午三点零七分，用‘金手哥是我唯一的信仰’感动全场，又在今天上午九点十五分，用‘股海明灯才是业界良心’来打自己脸的？您的信仰，保质期是不是比超市的牛奶还短？”
截图里，是同一个Id，在不同时间段发布的截然相反的评论。那种戏剧性的反差，让人忍俊不禁。
“哦，还有更精彩的。我愿称之为‘水军界的行为艺术’——‘复制粘贴合唱团’。请看‘股海明灯’老师这条动态下方，在短短三十秒内，涌现出127条评论，其中有89条的核心句式是‘说得太好了，不像某些人，就知道割韭菜’。朋友们，这是什么？这是大型线上克隆人展销会啊！”
叶澜的文字，充满了辛辣的讽刺和毫不掩饰的嘲弄。他没有长篇大论地分析，只是把系统找出的，那些最明显、最愚蠢、最反逻辑的水军行为，像抓小丑一样，一个个揪出来，钉在耻辱柱上展览。
他甚至在帖子的末尾，发起了一个有奖竞猜。
“预告一下，根据剧本，下一个节目应该是‘卖惨’。我猜‘金手哥’团队会在一小时内，发布一篇关于他‘早年创业艰辛’的洗白稿。来，开个盘，猜对的朋友，我私人赞助你一年视频网站会员。计时开始！”
这篇帖子，就像一枚投入粪坑的炸弹。
起初，它被淹没在无数对骂的口水中。但它独特的风格和极强的娱乐性，让它迅速脱颖而出。
“卧槽！这个‘内幕哥’是个鬼才吧！笑死我了！”
“别骂了别骂了，快去看那个帖子，我肚子都笑痛了！”
“我刚刚去翻了一下，还真是！那个‘只爱搞-钱’的账号，现在已经销号了！哈哈哈哈，做贼心虚！”
“那个竞猜是真的吗？我赌五毛，肯定会卖惨！”
风向，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开始偏转。
人们不再关心“金手哥”和“股海明灯”谁是骗子，他们像发现了一个新玩具，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场“全民找水军”的游戏。
无数网友拿着这本“傻瓜式鉴别指南”，冲进那两个网红的评论区，开始了自己的“考古”和“抓奸”行动。
“逮到一个！这个Id叫‘向阳花开’的，一分钟前还在骂林悦，现在就在夸‘金手哥’，Ip地址都没换！”
“哈哈哈哈，‘复制粘贴合唱团’又出动了！队形都一模一样！”
原本剑拔弩张的舆论战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型的欢乐喜剧人现场。那些水军账号，无论发什么，都会被一群“火眼金睛”的网友揪出来公开处刑。
“哟，机器人上班啦？”
“今天发的工资，够买俩馒头吗？”
“别演了，我们知道你是假的。”
蓝海俱乐部。
李明拿着平板电脑，手都在抖。他看着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嘲讽，感觉自己的脸，正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抽打。
他们引以为傲的，可以指哪打哪，颠倒黑白的舆论武器，此刻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张海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的空气，安静得可怕，仿佛连尘埃都凝固了。
许久，张海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是在搅混水。”
“他是在解剖我们。”
张海转过身，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怒的，野兽般的阴冷。
“他把我们的武器拆开，把每一个零件都展示给观众看，然后告诉他们，这东西有多么可笑。他在羞辱我们，也在羞辱那些被我们轻易煽动的……蠢货。”
这是比失败更可怕的事情。
这是否定了他们存在的意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加密电话响起。
李明颤抖着接通，按下免提。
依旧是那个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但这一次，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急促。
“老板，西瓦弄的排查遇到点麻烦。那地方太乱了，监控死角多，外来人口杂乱，我们的网格化排查效率很低。”
张海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而且……那个‘金融圈内幕大放送’，刚刚又发了新帖子。”
电子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他公布了我们部署在城北区域，三个负责数据中转的伪装基站的具体坐标。”
李明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骇。
那三个伪装基站，是“清道夫”在城北区域进行网络监控和数据筛查的核心节点，是他们用来锁定目标的眼睛！
现在，这三只眼睛，被对方一览无余地挖了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张海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终于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这不是挑衅。
这是警告。
那个藏在暗处的幽灵，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我知道你们在哪。
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的眼睛，在我面前，形同虚设。
而你们，对我一无所知。
ps：猎人与猎物的身份瞬间反转，张海的“清道夫”被叶澜耍得团团转，他会选择撤退，还是不计代价地疯狂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