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韭菜的悲歌
东海市传媒大厦，灯火通明。
财经新闻部的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和电话铃声交织成一片不眠的交响乐。
林悦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额角的纱布还没拆，手臂上青紫的瘀伤在灯光下有些刺眼。那场惊心动魄的车祸才过去两天，主编强制批了她一周的假，但她只在医院待了一晚就强行出了院。
她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那辆大货车狰狞的车头，和那辆在最后一秒将她从鬼门关前推开的黑色奥迪。
身体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面对的，是一群毫无人性，随时可以夺走她性命的豺狼。恐惧之后，是更加汹涌的愤怒。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没有写了一半的稿件，而是一张她自己绘制的关系图。图的中心是“磐石资本”，无数条线索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连接着“华星科技”、“星耀传媒”，以及那个粉丝数百万的“股海明灯陈老师”。
这张网，冰冷、精密，散发着血腥味。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前台转接进来的。
“林记者吗？这里有个电话，指名要找您，说……说是看了您之前的报道，有万分紧急的事情求助。”
林悦皱了皱眉，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我是林悦。”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压抑着的、粗重的呼吸声，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喂？您还在听吗？”林悦放柔了声音。
“林……林记者……”一个沙哑、干涩，仿佛被砂纸磨过的男人声音，终于从听筒里挤了出来，“我……我看了你写的关于华星科技的文章……你是个好记者，是个敢说真话的人……”
“谢谢，您有什么事吗？”
“我……我完了……”男人的声音突然崩溃，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我这辈子的积蓄，我给我儿子准备的婚房钱……全都没了……”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
“您慢慢说，别着急。您是投资了什么股票吗？”
“天虹通讯……就是那个陈老师……股海明灯陈老师推荐的！”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与绝望，“他说那是给咱们粉丝的专属福利，是超级内幕消息，海外大单！我相信他啊！我关注了他两年，他以前推荐的都赚了点小钱，我把他当神仙一样供着！”
“他说让我们悄悄地进村，不要声张。我信了，我把准备买房的首付，一百二十万，全都投进去了！第一天涨停，第二天还涨了五个点，我高兴得快疯了，还给他刷了好几个‘火箭’，觉得这辈子跟对人了……”
男人的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在回忆一场美梦如何变成噩梦。
“第三天……就是今天……开盘直接一字跌停，封单几十万手，根本跑不掉！我到处找人问，才知道那个所谓的海外大单，是假的！是凭空捏造的！他们公司自己都发了澄清公告！”
林悦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她几乎可以想象出电话那头，是一个怎样被掏空了灵魂的普通中年人。
“我……我老婆知道了，跟我闹离婚……我儿子……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男人泣不成声，“林记者，我知道你厉害，你连华星科技那种事都敢报。你帮帮我们，帮帮我们好不好？求求你了！”
“您不是一个人？”林悦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不是！我们有一个群，里面几百号人，全都是听了陈老师的话买进去的！亏得少的几十万，多的几百万！大家都要疯了！有人闹着要去跳楼……”
挂断电话，林悦的耳边依旧回响着那个男人绝望的哀嚎。她握着听筒的手，冰冷而僵硬。
她以为自己调查的是一桩金融犯罪，但现在她发现，她脚下踩着的，是一片人间地狱。
按照那个男人给的群号，林悦用自己的小号申请加入。
群名很直白——“陈狗还我血汗钱维权群”。
一进群，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老婆本没了，我也不想活了，有没有组团上天台的？”
“@全体成员，大家把亏损截图都发出来！我们去找媒体！我就不信没人管得了他！”
“没用的，我报警了，警察说这是投资亏损，不构成诈骗立案标准。”
“我昨天还给他刷了两个‘嘉年华’，我真是个傻逼！我拿这钱去喂狗，狗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
“我加了杠杆的，现在券商打电话催我补保证金，我拿什么补？我房子都要被收走了！”
“那个姓陈的畜生呢？怎么不出来说话了？昨天还‘家人们’长‘家人们’短，今天我们家破人亡了，他人呢？”
一张张触目惊心的亏损截图，一条条撕心裂肺的控诉，像一把把尖刀，扎在林悦的心上。她快速地翻阅着聊天记录，愤怒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这些所谓的“家人”，在陈老师的眼里，不过是一茬又一茬长势喜人的韭菜。盛宴过后，只剩下一片狼藉的菜地和满地悲歌。
她看到群里有人发起了接龙，统计亏损金额。
1. “老张头”，亏损124万。
2. “为梦想窒息”，亏损260万（含融资）。
3. “相信光”，亏损78万。
4. “A股小萌新”，亏损35万。
……
短短半个小时，名单就拉了上百人，累计金额已经突破了一个亿。而这，仅仅是一个几百人的维权群。在陈老师那八百万粉丝的庞大基数下，真正的受害者和损失金额，将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林悦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由她亲手绘制的关系图上。
“磐石资本”、“星耀传媒”、“股海明灯陈老师”……这些冰冷的名字，在这一刻，仿佛都沾染上了温热而粘稠的鲜血。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那股因车祸而留下的钝痛，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祟。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那个男人在电话里说，她是个敢说真话的好记者。
她不能辜负这份绝望中的信任。
她想到了报警，但群里的人已经试过，此路不通。她想到了写报道曝光，但主编一定会拦她，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贸然挑战一个头部mcN机构和它背后的资本，无异于以卵击石，甚至会给报社带来灭顶之灾。
她需要证据，需要一把能精准刺穿这张网心脏的利刃。
她想到了那个在隧道里为她点灯的人。
那个开着黑色奥迪，撞开死路，又悄然离去的神秘人。
那个用加密邮件提醒她，并与她在无形中并肩作战的盟友。
林悦打开了加密邮箱，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许久，最终敲下了一行字。她没有描述受害者的悲惨，也没有渲染自己的愤怒，因为她知道，对方懂。
她将那个维权群里，最触目惊心的几张亏损截图和那份仍在不断拉长的亏损接龙名单，一并打包，作为附件。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
“我找到了他们的屠宰场。”
发送。
……
城市的另一端，刚刚结束与猎头通话的叶澜，正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自己西装的领口。镜中的男人，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提示有新邮件。
他点开，看到了那封来自林悦的邮件。
附件里的图片，一张张划过。那鲜红的负数，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他仿佛能透过屏幕，听到无数家庭破碎的声音。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邮件正文那句简短的话上。
“我找到了他们的屠宰场。”
叶澜的嘴角，那抹原本只是冰冷和嘲讽的弧度，慢慢凝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气。
他拿起手机，重新拨通了那个猎头的电话。
“您好，叶先生。”
“刚才的职位需求，改一下。”叶澜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不只是‘星耀传媒’。”
“磐石资本，以及和它有关联的所有公司，帮我把我的简历，投到他们每一个正在招聘的，投资相关的岗位上。”
“我要让他们，亲自邀请我，走进他们的屠宰场。”
ps：叶澜的“广撒网”式求职，究竟想钓出一条怎样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