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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叶澜没有说话，他能清晰地听见对方压抑着的、如同风箱般粗重的呼吸声。那声音里没有气急败坏，只有一种被冒犯后，毒蛇吐信般的冰冷。
“是你干的。”
“教授”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像两块生铁在摩擦。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叶澜的嘴角，反而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丝嘲弄的弧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刚被‘缠论大师’骗光了钱，正在吃泡面的可怜散户。”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笑声，短促而干涩。
“叶澜，你还是这么喜欢玩这些无聊的把戏。”教授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不再有丝毫掩饰，“你以为，把事情闹大，闹到所有人都看见，我就输了？”
“难道不是吗？”叶澜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现在，华远科技成了烫手山芋，孙启明成了过街老鼠。你的‘深夜委托书’，现在还签得下去吗？就算签了，监管会认吗？市场会认吗？”
“签？”教授轻笑一声，“我为什么还要签？一张被弄脏了的桌布，直接扔掉就好了。叶澜，你还是没明白我们的游戏规则。”
叶澜的瞳孔微微一缩。
“你以为这是棋盘上的对弈，我吃你一个子，你吃我一个子？”教授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不，我从来不跟棋子下棋。我只会做一件事——掀掉整个棋盘。”
“你用舆论来阻止我收购，很好，这个武器很新颖，我承认我有点意外。但你好像忘了，武器，是死的。谁拿着它，它就为谁服务。”
叶澜的心头，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刚才，我的基金会，已经向全市场发布了一份公告。”教授的语调平缓，却像一柄重锤，一字一句地砸在叶澜的心上，“我们将——公开做空华远科技。”
做空！
这两个字像闪电一样劈进叶澜的脑海。
“同时，一份长达五十页的、关于华远科技的深度做空报告，已经在发往各大媒体和机构的路上了。”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报告的标题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五千万美金的贿赂，看华远科技内部的全面腐烂》。”
“你……”叶澜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报告里，我们会把你爆出来的料，原封不动地放进去，甚至帮你做了更详尽的分析。我们会感谢那位匿名的‘正义人士’，为市场揭开了冰山一角。然后，我们会告诉所有人，孙启明的问题，绝不是个例。我们会质疑华远科技所有的财报，质疑它的技术专利，质疑它的管理层，质疑它的一切。”
“你用一颗炸弹，炸开了华远科技的城门。而我，只需要开着坦克，直接碾进去就行了。”
“叶澜，你猜，那些被你煽动起来的散户，那些看了林大记者微博的‘正义群众’，他们是会相信一个‘即将被掏空’的故事，还是会相信一个‘已经烂透了’的故事？”
“你不是想当救世主吗？你不是想保护那些无辜的员工和股东吗？”
“现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亲手点燃了这把火，现在，就请你亲眼看着，这把火，是如何把整栋大厦，烧成一片灰烬的。”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电话被挂断了。
出租屋里，死寂一片。电脑屏幕上，林悦那条微博下面狂欢的评论区，此刻在叶澜眼里，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
他赢了战术，却输掉了整个战场。
教授用一种近乎无赖却又无比毒辣的方式，完成了反击。他没有试图去掩盖、去洗白，而是直接承认了这个“污点”，然后将这个污点无限放大，把它从一个高管的个人道德瑕疵，渲染成整个公司的原罪。
这是一场阳谋。
一场摆在明面上，让他无法反驳，甚至无法插手的阳谋。
因为，这个阳谋的基石，是他亲手递过去的。
他用来攻击敌人的剑，被敌人捡了起来，转而刺向了他想要保护的人。
“叮铃铃——”
手机铃声再次尖锐地响起，是林悦。
叶澜接起电话，声音有些沙哑：“我都知道了。”
“他怎么敢！”林悦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他这是在公然与整个市场为敌！这是赤裸裸的恶意操纵！”
“不，他不是在与市场为敌。”叶澜平静地说，“他是在利用市场。利用市场的恐慌，利用人性的贪婪和恐惧。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懂市场。”
“那我们怎么办？”林悦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急切和无助，“我的微博……我的报道……现在全都成了他攻击华远科技的弹药！网上已经有声音在说，是我在配合庄家做空了！”
叶…澜能想象得到林悦此刻的处境。她本想成为吹哨人，却在转眼间，被塑造成了帮凶。这种舆论的反噬，足以摧毁一个记者的职业生涯。
“你什么都不要做。”叶澜说，“保持沉默。现在任何解释，都只会被当成掩饰。”
“可是……”
“没有可是。”叶澜打断了她，“相信我。”
挂掉电话，他立刻打开了股票交易软件。
华远科技的股价，在开盘前就已经被巨大的卖单死死地压在了跌停板上。数百万手的封单，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黑色山脉，沉重地压在所有持股人的心头。
恐慌已经开始蔓延。
各大财经网站、股票论坛，已经被那份新鲜出炉的做空报告刷屏。
报告制作得极为精良，数据详实，图文并茂，逻辑链条看似无懈可击。它将孙启明的“五千万美金”事件作为引子，抽丝剥茧，将华远科技近几年的每一次投资、每一次财报、每一次高管变动，都解读为“腐烂的证据”。
一篇篇带血的檄文，在网络上病毒式传播。
“震惊！华远科技财报或存在巨大水分，百亿市值恐将灰飞烟灭！”
“深度解析：从‘封口费’事件看野蛮人做空的底层逻辑！”
“知情人士爆料：华远科技核心技术早已落后，全靠营销故事支撑！”
墙倒众人推。
那些前一天还在为“正义”欢呼的股民，此刻成了最恐慌的抛售者。人性就是如此，当事情与自己的利益无关时，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判官；当火烧到自己身上时，他们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
叶澜的手机又响了，是张建国。
“叶先生！”张建国在那头急得快要哭出来，“出事了！华远科技……完了！到处都在说它要退市了！我……我早上听您的，没买，可我好几个老伙计，昨天看到消息，今天开盘就冲进去了，想抄个底，现在全被埋在跌停板上了！这可怎么办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叶澜的神经上。
他想要守护的人，正在被他点燃的战火所波及。他想要拯救的羊群，正被他引来的饿狼追杀。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教授”的任何阴谋诡计，都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看着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跌停板，和那天文数字般的封单，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钱。
要对抗这种席卷市场的恐慌，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更庞大的资金，去硬生生吃掉所有的抛盘，用真金白银告诉市场——这家公司，有人在守护。
可他没有那么多钱。
他之前所有的盈利加起来，扔进这座正在喷发的火山里，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就在这时，沉寂的“绝世庄家系统”，界面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文字。
【系统推演启动……】
【目标：对抗“庄家联盟”的公开做空，稳住“华远科技”股价。】
【推演结果：在当前压倒性负面舆论及市场恐慌情绪下，华远科技未来三个交易日，将连续一字跌停。预计市值蒸发超过60%。】
【最优解分析：若想在第一个跌停板撬开封单，至少需要投入8.7亿资金。若想逆转市场情绪，至少需要投入35亿以上资金，并配合发布足以对冲所有负面消息的重大利好。】
【宿主当前可用资金：1.2亿。】
【结论：此为必死之局。】
必死之局。
四个字，像冰块一样，冻结了空气。
叶澜靠在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但他的世界，却仿佛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黑暗。
他第一次，被逼到了一个没有任何胜算的角落。
ps：当系统都判定为“必死之局”时，棋盘之外，是否还有破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