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兰殿内熏香袅袅,暖意融融,隔绝了外界渐起的秋风萧瑟。萧明玥身着宽松的妃位常服,小腹已能看出明显的隆起,她斜倚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里行间,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透过半开的窗棂,望向景仁宫的方向。
王德全那夜的警示,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持续漾开涟漪。皇后的安静,比任何疾风骤雨都更令人不安。她知道,那位中宫之主绝不会坐以待毙,尤其是在经历了画春反噬、苏轻怜之死这一连串的挫败之后。暂时的蛰伏,往往意味着更猛烈的反扑。
景仁宫内,气氛确实与漪兰殿的“平静”截然不同。
虽是白日,殿内却显得有些晦暗。皇后沈令婉并未像往常一样端坐正殿接受妃嫔请安,而是独自待在暖阁内。她穿着一身暗紫色常服,未施脂粉,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连日来并未安枕。屋内熏着浓重的檀香,却依旧压不住那股从她眉宇间透出的、焦灼与阴郁交织的气息。
画春之事,虽最终以孙德安扛下所有、被秘密处决而告终,未曾直接牵连到她,但皇帝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事后对萧明玥愈发明显的偏袒,都像一根根毒刺,扎在她的心上。她执掌凤印多年,何曾受过如此挫败?更何况,是败在一个她起初并未放在眼里的庶女手中!
苏轻怜的死,更是疑点重重。她暗中派人查了又查,太医院脉案天衣无缝,接生嬷嬷众口一词,甚至连苏轻怜身边那个最有可能闹事的贴身宫女采荷,都被萧明玥不动声色地打发去了偏僻的宫殿当差,彻底封住了嘴。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可她就是觉得不对!那种被一张无形大网笼罩、处处受制的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她猛地一挥袖,将小几上一套上好的甜白釉茶具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洇湿了昂贵的地毯。
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宫女锦书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娘娘息怒!保重凤体啊!”
皇后胸口剧烈起伏,凤眸中燃烧着屈辱与愤怒的火焰。“息怒?你让本宫如何息怒!那萧氏,不过一个卑贱庶女,仗着几分狐媚子和下作手段,竟爬到本宫头上作威作福!如今怀了龙种,更是目中无人!再让她这般得意下去,只怕这景仁宫,迟早要换主人!”
锦书伏在地上,不敢接话。她知道主子此刻正在气头上,任何劝慰都可能引来更大的怒火。
皇后发泄了一通,喘着粗气慢慢坐回椅中,眼神变得越发幽深冰冷。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必须在那贱人生下孩子之前,彻底将她打入尘埃!
“锦书,”她声音沙哑地开口,“前几日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锦书连忙抬头,低声道:“回娘娘,打听到了。新入宫的林婉仪,是吏部林侍郎的嫡女,年方十六,容貌……甚是出众,性子瞧着也温婉,皇上前几日偶然在御花园遇见,似乎颇为赞赏,当晚便召幸了。”
“林婉仪……”皇后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吏部侍郎之女,家世清贵,容貌出众,性子温婉……最重要的是,新人,尚未被任何势力拉拢,而且,正得圣心。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借力打力,向来是她最擅长的手段。既然萧明玥能借着苏轻怜和慕容嫣一步步上位,她为何不能扶持一个新宠,来分薄那贱人的恩宠,甚至……取而代之?
“去,”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想办法,让林婉仪知道,容妃娘娘如今协理六宫,对新人……要求可是严苛得很。尤其是像她这般刚承宠便有些惹眼的,更需谨言慎行,免得不知何时,便步了某些人的后尘。”她刻意加重了“某些人”三个字。
锦书心领神会,这是要借容妃之名,行挑拨之实,让林婉仪对容妃先心生畏惧与芥蒂。“奴婢明白,定会做得不留痕迹。”
“还有,”皇后沉吟片刻,又道,“萧氏如今怀着龙种,金贵得很。这后宫想让她生下这孩子的人,恐怕不多……你去查查,近来还有谁,对漪兰殿那边格外‘关心’。”
锦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这是要寻找潜在的“盟友”,或者至少是可以利用的刀。“是,娘娘,奴婢会仔细留意。”
皇后挥挥手,让锦书退下。暖阁内再次只剩下她一人。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秋风吹得摇曳的枯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萧明玥,你以为你赢了吗?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本宫执掌后宫多年,根基岂是你能想象?你想凭着肚子里的那块肉一步登天?做梦!
本宫倒要看看,当你恩宠被分,当你腹中胎儿岌岌可危之时,你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得意!
景仁宫的密谋,如同悄然蔓延的藤蔓,在无人察觉的暗处,向着漪兰殿的方向,蜿蜒而去。凤心已焦,杀机再起。这后宫的天,注定无法长久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