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街灯将行道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陈屿川在学校附近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找到了桃井五月。她蜷缩着坐在那里，双臂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臂弯里，平日里灵动的粉色长发此刻也有些凌乱地垂落，整个人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周身笼罩着挥之不去的低落。
陈屿川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桃井额前的碎发。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抬头。
“桃井。”陈屿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桃井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路灯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眼睛还带着哭过后的微红和肿胀，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委屈。
“陈君……”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屿川走到长椅边，没有坐下，只是将手里刚在附近便利店买的热牛奶递了过去。“喝点东西。”
桃井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到掌心，驱散了一丝寒意。她小口啜饮着，甜腻的奶香在口腔里弥漫开，却化不开心底的苦涩。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只是想帮大家，想赢球……数据明明是对的，是最有效率的……”
陈屿川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幕。“数据没有错。”他平静地开口，“青峰，也没有完全错。”
桃井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数据是工具，是地图，它告诉我们哪条路可能更平坦，哪里可能有陷阱。”陈屿川缓缓说道，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但青峰那样的家伙，他有时候不喜欢走平坦的大路，他更喜欢，也更有能力去攀爬陡峭的悬崖，去穿越别人不敢涉足的密林。对他来说，过程本身，甚至比到达终点更重要。”
他顿了顿，看向桃井：“你用地图的标准，去衡量一个天生就喜欢探索未知之地的探险家，告诉他必须按图索骥，他会觉得被冒犯，会觉得……无聊。”
“无聊”两个字再次刺痛了桃井，她咬住了下唇。
“可是……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啊……”她争辩道，声音却弱了下去。
“是五个人的运动，”陈屿川肯定道，“但这五个人，是五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五套预设好的程序。数据能优化团队协作，但不能取代个人的灵光一现，尤其是……属于天才的，无法被数据完全定义的瞬间。”
他想起青峰那些匪夷所思的进球，那些超越常人理解的突破。“试着把数据看作……嗯，游戏里的攻略提示？它告诉你boSS的弱点和技能，但具体怎么打，用什么连招，是冲上去硬刚还是迂回周旋，取决于操作者的风格和临场判断。你不能要求一个喜欢秀操作的玩家，必须按照最稳妥、最无趣的流程通关。”
这个比喻让桃井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个说法。
“那……我该怎么办？”她茫然地问，“难道以后就不给他数据了吗？”
“给，但要换种方式。”陈屿川看着她，“不要给他‘你应该怎么做’的指令，而是给他‘对手可能会怎么做’、‘哪里有机会’的信息。把选择权还给他自己。信任他，即使他的选择看起来不符合‘最优解’。”
桃井陷入了沉思。她回想起青峰今天那个利用“非常规突破延迟”的进球，还有他最后阶段那些虽然依旧个人色彩浓厚，却隐隐与球队节奏开始契合的打法。或许……陈屿川是对的？数据不应该是束缚天才的锁链，而应该是他手中更锋利的武器，或者……是他探索未知时，一份仅供参考的“危险区域提示”？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咕噜”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桃井的脸瞬间爆红，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心情低落，晚饭根本没吃几口。
陈屿川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站起身：“走吧。”
“去……去哪？”
“找个地方，补充点‘数据’。”陈屿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
十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了一家临近打烊的拉面店里。热腾腾的豚骨拉面端上来，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夜晚的寒气和心头的阴霾。若松孝辅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嘴里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老板，我也要一碗叉烧加倍！”
他看着桃井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面，又看看她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睛，难得收起了大大咧咧的样子，抓了抓头发，瓮声瓮气地说：“那个……经理，你别太在意青峰那家伙的话。他就是个别扭的混蛋！说话不过脑子！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是他今天最后那几个球，传得还真不赖……虽然是被你逼的。”
桃井被若松这笨拙的安慰逗得微微弯了下嘴角。
“不过说真的，”若松吸溜了一大口面条，含糊不清地说，“你们俩一个数据通天，一个打球如神，吵起来我们这些凡人很为难啊！能不能商量着来？比如……经理你算算我明天吃几个汉堡能长出青峰那样的肌肉？”
这下，连陈屿川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桃井也终于“噗嗤”笑了出来，压抑了一晚上的心情，似乎随着这笑声和眼前食物的热气，消散了不少。
是啊，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这五个人，性格迥异，能力不同。如何让数据的天才和篮球的天才共存，甚至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是她这个“数据提供者”需要学习的新课题。不是谁服从谁，而是找到一种彼此都能接受的“语言”。
离开拉面店时，夜已深，但桃井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她看向陈屿川，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明亮，还多了一丝豁然开朗的坚定。
“我明白了，陈君。”她轻声说，“谢谢你。”
陈屿川点了点头：“下一场的对手资料，还需要你。”
“嗯！”桃井用力点头，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
与此同时，青峰大辉独自一人躺在天台的栏杆上，望着城市稀疏的星空，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桃井流泪的脸，和陈屿川最后那句“信任他”。
烦躁地“啧”了一声，他翻了个身。
“麻烦……”他咕哝了一句，闭上了眼。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似乎也松动了一丝。那种完全不被理解、孤身作战的烦躁感，好像……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桐皇的夜晚，似乎比往常漫长，但也孕育着新的可能。数据的风暴暂时平息，而真正的考验，即将在明天的赛场上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