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后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东西在缓慢挪动。我盯着那道缝隙,手指还搭在碎石刻痕上,掌心的灼热感未散。雷裔靠在门边,呼吸仍不稳,右臂虚影边缘泛着微光,那是心源树反噬残留的痕迹。蚑萤站在我身后半步,左手缠布渗血,她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我背上。
门缝突然扩大,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的尘土味。通道尽头是一片开阔石殿,穹顶高不可测,地面铺着灰白石砖,每一块都刻有断裂的符纹。正中央立着一道巨大石台,其上盘踞着一头三头六臂的巨犬,身形如山,六条粗壮的腿深深嵌入石砖,三颗头颅分别朝向不同方向,眼窝深陷,却透出幽光。
我们三人同时停下脚步。
它不动,也不吼,只是缓缓抬起三颗头颅,目光逐一扫过我们。左侧头颅看向雷裔,喉咙里滚出低沉的音节:“可过。”中间头颅转向我,独眼中闪过一道金芒,吐出两个字:“贼子。”右侧头颅盯住蚑萤,唇齿间迸出一声厉喝:“死!”
话音落下,整个石殿震动了一下,仿佛这三句话本身就是法则。
我立刻调动幻灵珠扫描它的形态。识海中数据迅速流转——这不是活物,也不是傀儡,而是一种由古老誓约凝聚而成的灵相。它的存在基于某种认证机制,不以身份为凭,而是依据来者的血脉来源与过往行为。
“它不是要杀我们,”我低声说,“是在判定资格。”
雷裔喘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斧柄,“那它凭什么说我能过?”
我没回答。脑子里正在回放刚才那三个词。“可过”是许可,“死”是排斥,“贼子”……不是敌人,而是窃取者。它针对的不是立场,而是行为本质。
中间那颗头颅忽然转动,独眼直视我丹田位置。一道金光射出,照进我的身体。我没有感到疼痛,反而像是被翻阅记忆——画面一闪而过:我在幻灵空间炼制《清心雷诀》丹药的那一瞬,混沌推演系统正在补全残方。
它看到了我修改功法的过程。
与此同时,右侧头颅低吼一声,声音不响,却让蚑萤猛地后退半步。她左手伤口裂开,鲜血顺着布条滴落。我看见她体内有一股力量在躁动,是玄蚑族的精血,正因某种共鸣而沸腾。
“它在验证。”我说,“它展示的是真实发生的事,而且来自不同的时间点。说明它有能力具现记忆。”
“那就别让它继续。”雷裔突然抬手,一步踏前。
“别动!”我传音制止,但他已经挥斧而出。
斧刃斩向左侧头颅的额角,动作干脆利落。没有撞击声,也没有反抗。就在接触的瞬间,那颗头颅的眼睛闭上了。紧接着,整具巨犬身躯开始石化,从四肢蔓延至躯干,再覆盖三颗头颅。六条手臂僵直,三首同步垂下,轰然坍塌成三尊石像,整齐排列在石台前方。
尘埃扬起又落下。
我们都没动。雷裔站在原地,斧尖垂地,脸上没有胜利的神情,只有疑惑。
我走上前,蹲下身查看最近的一座石雕。底座刻着一行古篆,笔画刚硬,透着封印之力:“推演者禁入”。触碰的刹那,空气微微扭曲,像是碰到了无形屏障。
另外两座石像底座也有文字。一座写着:“蚩尤血嗣,准行。”另一座则是:“玄蚑余孽,死!”
我盯着那六个字,心头一震。
这不是简单的守卫,而是一道试炼关卡。三颗头颅代表三种评判标准——“罪”、“血”、“孽”。雷裔之所以被允许通行,是因为他的力量纯粹来自血脉传承,未曾篡改、未曾推演,属于“承袭者”。而我,依靠混沌幻灵珠不断修正功法、重塑规则,在此地被视为对原始法则的侵犯者。至于蚑萤……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被清算的因果。
“所以它没想打。”我喃喃道,“它只是在确认我们是谁。”
雷裔走到我身边,看着自己劈过的石像,“那一斧……是不是早就该落下去?”
我没接话。幻灵珠正在自动记录“推演者禁入”的符文结构,识海深处已有推演界面悄然展开。这种标记不是阵法,也不是诅咒,更像是一种权限隔离——就像图书馆里的限制区,只拦特定的人。
我站起身,走向石台中央。那里有一道新的裂隙,比刚才的门缝更深,隐约透出微弱光线。通道应该就在下面。
可就在我即将迈步时,脚下石砖突然震颤。三座石像底座凹陷下去,地面浮现出三道对应形状的槽痕,严丝合缝。同时,那句“推演者禁入”在空中浮现一次,随即消散,留下淡淡的金色残影。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要进入下一区域,必须满足通行条件。而我的能力,恰恰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你们先走。”我说。
雷裔皱眉,“你什么意思?”
“它认的是‘非推演者’。”我看向他,“你有资格通过。蚑萤虽然被列为死敌,但她若强行闯入,最多承受反噬。而我……一旦踏入,可能会触发更高层级的封锁。”
蚑萤终于开口:“那你呢?”
“我不急。”我指了指左眼,“幻灵珠还在运转,我能从外部解析这里的规则。也许破解之法,不在强行突破,而在理解它为何设立。”
雷裔沉默片刻,握紧了斧头,“等我们探明前面情况,再回来接你。”
我点头。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踏上石台,踩入那三道凹槽。石砖微微下沉,发出低沉的嗡鸣。裂隙中的光亮增强,通道轮廓逐渐清晰。
就在他们即将跨入的刹那,石像突然轻微震动。不是复活,而是表面浮现出新的刻痕——原本“推演者禁入”的文字下方,多出了一行小字,极细,几乎看不见:
“凡改律者,皆为窃火之徒。”
我瞳孔一缩。
这句话不对劲。它不该出现在这里。这不像是一种警告,倒像是……一条被后来者偷偷加上的批注。
我伸手想去触碰,却被一股无形力道弹开。幻灵珠警报未响,说明这并非攻击性反应,而是某种深层规则的自我保护。
雷裔回头看我,“怎么了?”
“没事。”我压下心头异样,“你们进去后保持联系,别深入太远。”
他们点头,先后走入裂隙。光影吞没身影的瞬间,我注意到最后一道石像的嘴角——似乎比之前翘起了一点。
不可能。石雕不会改变表情。
我眯起眼,再次望向那行小字。这一次,我发现最后一个“徒”字的末笔,略微拖长,像是书写时手抖了一下,又像是……故意延长的符号。
它不像古人所刻。
更像是现代人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