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冲刷在皮肤上，带走的不只是污垢和汗渍，更像是将紧绷了数十小时的神经一点点熨烫开来。
罗小飞闭着眼，任由温度恰好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流过他结实的胸膛、带着几处青紫淤痕的肩膀，以及线条分明的腹肌。
浴室里蒸腾起白色的水雾，模糊了镜子和光洁的墙壁，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
每一寸肌肉都在热水的抚慰下发出满足的呻吟，酸胀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的松弛。
他深深地呼吸着，将混合着沐浴露清香和水汽的空气吸入肺中，仿佛要将那地窖里的血腥、硝烟和潮湿霉烂的气息彻底涤荡干净。
换上干净的作训服，柔软的布料摩擦着刚刚洗净的皮肤，带来一种近乎新生的舒适感。
虽然疲惫依旧如同附骨之疽般潜藏在四肢百骸，但精神却因为这片刻的洁净和安宁而清明了不少。
他用毛巾胡乱地擦着湿漉漉的短发，正准备考虑是立刻倒头就睡。
还是先去食堂找点东西填填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时，宿舍门外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几下带着试探意味的敲门声。
“副队？副队您在吗？是我们！” 一个略显尖细，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熟悉的急切。
罗小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声音，是猴子。
他走过去拉开房门。
门外，果然齐刷刷地站着十来条精壮的汉子，个个穿着毕节特警支队的作训服，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但眼神却都亮晶晶的，写满了关切和如释重负。
为首一人，身材精瘦，动作灵活，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正是外号“猴子”的侯健。
他旁边站着如同半截铁塔般、肌肉虬结的大熊（熊伟），以及面容沉稳、目光锐利的李强。
后面跟着的，也都是他从毕节带过来支援此次联合行动的老弟兄。
“副队！” 猴子第一个窜了进来，上下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罗小飞，仿佛在检查一件珍贵的瓷器。
“哎呀我的亲娘嘞！可算是见到活的了！您没事吧？伤哪儿了？严不严重？快让兄弟们瞧瞧！”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上手去掀罗小飞的衣服。
罗小飞哭笑不得地拍开他的爪子：“去去去！瞎摸什么？老子好得很，全须全尾的，一根毛都没掉！没大没小！”
大熊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如同擂鼓：“副队，您别听猴子瞎咋呼。
不过……我们在外围，听着里面又是枪声又是爆炸的，后来连直升机都来了，动静闹得那么大，心一直悬着呢！”
他蒲扇般的大手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的脸上满是后怕。
“您和黄副总队在里面的情况，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接到命令只能在外围策应、封锁通道，可急死了，又不敢乱动，生怕坏了你们的整体计划。”
李强也走上前，沉稳的目光在罗小飞脸上停留片刻。
点了点头：“脸色是有点白，看来消耗不小，不过精神头还行。任务简报我们听了个大概，端掉了老巢，干得漂亮！”
他话不多，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语气里透着对这位年轻副队的信服。
“漂亮啥啊！”罗小飞把兄弟们让进屋里，这临时宿舍本来就不大，一下子涌进十来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却也充满了热络的人气。
“差点就阴沟里翻船，让人家给包了饺子。
要不是你们在外围把口子扎得紧，挡住了可能的增援，我们在里面也没那么顺利。黄副总队的指挥和岩罕大队长的外围突击是关键。”
他简单地将地窖里的情况说了说，省略了最惊险的一些细节，重点突出了联合行动中各单位的配合和黄雅琪的居中调度。
但即便如此，猴子等人还是听得一惊一乍。
“我靠！还有水牢？阿扎瓦那老狐狸亲自下场？还搞苦肉计？”
猴子夸张地拍着胸口，“副队，您这经历够写一本小说了！比我们在外围干瞪眼、听着里面响动干着急刺激多了！”
“刺激？” 罗小飞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小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种被人十几条枪指着脑袋的感觉，你来试试？
要不是咱们的‘天兵天将’来得及时，你们现在就可以给我开追悼会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猴子连忙啐了几口。
“副队您吉人天相，命硬着呢！阎王爷都不敢收！咱们支队可还指望您带着我们继续立功呢！”
大熊用力地点着头，表示赞同：“就是！副队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哪次不是逢凶化吉？”
李强则更关心实际问题：“那个被救出来的兄弟，情况怎么样？”
罗小飞神色一黯，叹了口气：“伤得很重，长期关押，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得厉害。已经送进重症监护室了，希望能挺过来。”
房间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气氛有些沉重。
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见惯了伤亡，但每一次战友重伤，心里都不会好受。
猴子为了活跃气氛，赶紧岔开话题，挤眉弄眼地说：“哎，副队，说起来，您跟黄副总队他们混进寨子里，到底是怎么收集情报的？
给我们讲讲呗？你们是不是扮成了……那啥？”他挤挤眼，没敢把“夫妻”两个字说出口，毕竟黄雅琪是上级领导。
罗小飞笑骂道：“滚蛋！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伪装成收购山货的商人，摸清了大概的布防和地形。
黄副总队负责跟当地人周旋，我和岩温大队长负责侦察。
哪有什么香艳故事，你小子谍战片看多了吧！注意点影响，黄副总队也是你能瞎编排的？”
“收购山货？” 大熊瞪大了眼睛，想象了一下罗小飞跟人讨价还价的样子，憨憨地笑了，“副队，您这形象……不太像奸商啊。”
“不像就像了？” 罗小飞耸耸肩，“工作需要嘛，再说了，哥这演技，杠杠的！黄副总队那才叫厉害，扮什么像什么。”
众人一阵哄笑。
李强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看来你们潜伏得很成功，不然也不会拿到那么关键的情报，精准定位到地窖。黄副总队确实名不虚传。”
“是啊！”罗小飞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这次联合行动，各个环节都不能少。你们在外围的坚守同样重要。辛苦了，兄弟们。”
“副队您这说的啥话！” 猴子立刻嚷嚷起来。
“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您没事，任务成功了，比啥都强！能给黄副总队和云南的兄弟们打好配合，咱们脸上也有光！”
“对！比啥都强！” 大熊和其他队员也纷纷附和。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真挚的面孔，感受着毫无保留的战友之情，罗小飞心里暖烘烘的。
之前的生死一线、归途的微妙波澜，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冲淡了许多。
他用力拍了拍猴子的肩膀，又捶了一下大熊结实的胸膛，笑道：“行了，别在这儿堵着了，影响我休息。
都滚回去该干嘛干嘛，等我缓过这口气，找机会跟黄副总队申请一下，看能不能搞个联欢，咱们和云南的兄弟们一起聚聚！”
“好嘞！副队您可记着啊！” 猴子嬉皮笑脸地应着，带着众人呼啦啦地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带上。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但那份由战友带来的暖意和踏实感，却久久萦绕不散。
罗小飞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基地里井然有序的景象，远处，毕节支队的队员们正说笑着走向他们的临时驻地。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体的疲惫似乎也减轻了几分。有这样的兄弟在身边，再大的风浪，仿佛也能一起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