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轩万万没想到,这街角摆摊的郎中竟也是位名医,且是宫里出来的御医,与眼前的赵无名大哥乃是同门师兄弟。
两人拿着那药丸儿琢磨半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句交代也无,将宋少轩和黎萧鹏晾在了原地。
宋、黎二人相视苦笑,只得坐下饮茶。黎萧鹏问起常三爷近况,得知他如今只跟在七哥身后混吃混喝,便想拿些银子托宋少轩去劝解。
宋少轩连连摆手:“甭去了,这银子您收着吧。掏出去也是白搭,一点意思没有。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银子留着,等他真要讨饭了再给他。眼下?他断然安不下心来。”
见他言辞恳切,黎萧鹏只得点头,将那银子收了回去。又嘱咐了宋少轩几句好生珍重,便起身出了茶馆。
宋少轩身上的毒掌总算有了转机,另一头的崔小辫和王宇却每况愈下。那本就是不祥的恶症,偏又胡乱进补,吃的尽是发物,反倒愈发沉重了。
可这两人浑然不觉,依旧兴冲冲地替姚总管盯着张凎。这一回,他们看得真切——张凎果然捧着个卷轴,从寺里溜了出来。
“好家伙!这回抓个正着!”崔小辫扭头问王宇,“哥,咱咋办?是等晚上见了那位爷交差,还是跟上去探探下家?”
“废话!当然跟上去摸摸底细!”王宇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既然让咱盯着,这里头准有猫腻!走,跟上!”
两人便尾随着张凎,一路来到一处破败宅院。眼瞅着他提着东西闪身进去,又空着手溜出来!这下十拿九稳了,那东西,多半就藏在这破宅子里!
二人并未擅入宅院,当夜便将所见回禀了姚总管。待他们绘声绘色地说罢,姚总管嘴角一扯,拍了拍二人肩膀,甩过一张银票:“办得利索。这银子拿去花,不必省着。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自有你们的好处。下去吧。”
目送二人离去,姚总管迅速换上一身夜行衣,乘马车直奔那处破宅。以他的身手,寻得藏物不过探囊取物。
“哼,老掉牙的把戏……倒真藏了些好东西。”他摩挲着到手的物件,眼中寒光一闪,“看来你们几个留不得了。既然那俩痞子命不久矣。张公公,可就别怪咱家心狠了!”
他当即将赃物装车,悄然运回私邸。随后马不停蹄,直扑张凎居所。到了后院墙根,他脚步不停,反手自腰间掣出一柄精巧手弩。“嗖!”一支带绳弩箭钉上墙头。他猛地发力一拽,借势一蹬墙角,身影如鹞子般轻巧翻入院内。
姚总管无声落地,目光如刀扫过内院——厢房窗纸透出昏黄烛光。他足尖点地,鬼魅般贴至窗下。
屏息凝神,指尖蘸湿窗纸,窥见张凎正秉烛执笔,伏案疾书账册。一旁算珠噼啪作响,而床榻之上,白花花的银锭铺排开来,映着烛火,粗粗一瞥,竟不下千两之数!
“哼,果然在此!倒省了咱家再跑一趟!”姚总管眼中厉色一闪,气沉丹田,猛地一掌轰出!
只听“咔嚓”一声裂响,窗棂应声粉碎!他身形如电,顺势翻入屋内,就地一个滚翻,已窜至榻前,铁钳般的大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扼住了张凎的咽喉!
“张公公,黄泉路上,莫怨咱家心狠!”狞笑声中,姚总管五指如钢箍般骤然发力一拧!张凎连半声惨叫都未及发出,只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已是气绝身亡。
姚总管迅速搜刮了榻上的银两,又将屋内痕迹稍作清理,随即驾着马车直奔干爹府邸。他本以为不过是送去些财物,没料到自己眼拙,这箱子里除了寻常宝贝,竟还有真正的稀世奇珍!
干爹拿起箱内一个青花梅瓶,只瞥了一眼,脸色骤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这……这不是李公公当年珍藏的那只“青花云龙纹梅瓶”?张公公人呢?你……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姚总管万没料到这一层,只得硬着头皮应道:“干爹息怒……孩儿、孩儿想着斩草除根,便……顺手了结了他。”
“蠢材!没用的废物!”干爹勃然大怒,额角青筋暴跳,“就这点零碎?够塞牙缝吗!若能撬开他的嘴,问出李总管那批宝贝的下落……”
他越说越气,抄起手边一锭银子,照准姚总管额角狠狠砸去,“百万千万都说不准呐!滚!给咱家滚出去!”
姚总管被砸中门面,咬牙退出门外。刚出宅院大门,他便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眼中凶光毕露:“呸!老阉狗……早晚有一天,老子亲手送你下去陪他!”
他摩挲着怀中那本账册,眼中寒光凛冽如冰,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人,我确实杀了。但这白纸黑字的账本握在手里,还愁不能顺藤摸瓜,揪出那幕后正主?”
张凎遇劫身亡的消息,次日便惊动了官府。原是他早与琉璃厂定下交易,商家久候不至,差伙计寻上门去,竟撞见这般血淋淋的场面。
“当真死了?东西也没了?”贝子爷得了信,风风火火闯进珍宝斋,劈头就问王掌柜,“这、这如何收场!洋大人那头可还等着东西呢!”
王掌柜捻着胡须,一脸愁云惨雾:“听说昨夜遭了悍匪,如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赃。看这手段,怕是江洋大盗所为,东西怕是没缘了。”
贝子爷跌足长叹:“那可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宝贝!除了紫禁城,也就地底下那些“土夫子”手里能刨出一两件!前几日我瞧过一眼,那形制、釉色,十有八九是宣德年的炉子!若真能到手,三千两银子我眼皮都不眨!”
“哎哟我的贝子爷,您这梦做得可忒美了!”王掌柜苦笑着摇头,“这物件搁在琉璃厂,五千两银子抢破头!六七千也未必拦得住。若遇上懂行的藏家,万两雪花银都打不住!”
他背过手叹着气,“物以稀为贵啊!前三朝的玩意儿您或许还见过几件,可这宣德年的真品,您掰着指头数数,这辈子在市面上见过几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