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的指尖抚过圣石表面时,仿佛触到了凝固的雷霆。这方从石怪心口剜出的晶石不过巴掌大小,却沉甸甸压得掌心发麻,内里流转的灰光像困着万千砂砾,每一粒都藏着崩山裂石的力道。他将圣石凑近唇边,能听见石质肌理里传来的细微嗡鸣,那是石怪濒死时最后的咆哮,被永远封存在了这方寸之间。
“倒是件趁手的玩意儿。”他屈指在石面上轻叩,清脆的响声竟震得周遭空气泛起涟漪。方才智斗石怪时被震碎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可握着圣石的掌心却暖得发烫,仿佛有股蛮横的力道正顺着经脉往上涌,所过之处,淤塞的灵力竟如冰雪消融般散开。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沈醉不必回头也知是那只一路跟着他的雪狐。这畜生不知从何时起便缀在他身后,既不靠近也不离去,只有在他遇险时才会发出几声尖啸,此刻正蹲在三丈外的巨石上,琥珀色的眼珠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圣石,尾巴尖微微颤抖。
“怎么,也想分一杯羹?”沈醉挑眉,忽然将圣石朝着雪狐的方向虚晃了一下。小家伙果然吓得猛地后缩,却又不肯挪步,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倒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孩童。他嗤笑一声收回手——这畜生倒比人聪明,知道什么东西碰得,什么东西碰不得。
此处是断魂崖下的乱石滩,方才与石怪激战时崩裂的岩块堆积如山,缝隙里还残留着石怪喷吐的腐蚀性粘液,将坚硬的花岗岩蚀出蜂窝般的孔洞。沈醉寻了块相对平整的青石坐下,从怀中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临行前备下的干粮。饼子早已被灵力震得粉碎,他却毫不在意,抓起一把碎屑就着腰间皮囊里的烈酒咽下,喉间火烧火燎的暖意恰好压下圣石传来的燥意。
“传闻圣石坚不可摧,今日倒要试试。”他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忽然抬手将圣石抛向空中。青灰色的晶石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他腰间的软剑“呛啷”出鞘,玄铁剑身裹着三寸寒芒,竟是毫不留情地斩了上去。
叮——
金铁交鸣的脆响几乎要刺破耳膜,沈醉只觉一股巨力顺着剑身反震回来,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滴落在剑脊上,竟被那股力道震成了血雾。再看空中的圣石,表面连道白痕都未曾留下,反而在撞击的刹那迸出一圈灰光,将软剑弹开数尺。
“有点意思。”沈醉舔了舔虎口的血珠,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他修行三百年,用过的神兵利器不计其数,玄铁剑虽算不上顶级法器,却也能劈开寻常精铁,如今竟连圣石的油皮都伤不了分毫。
雪狐在一旁看得直起身子,忽然冲着西侧的峡谷方向尖啸起来。沈醉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乱石滩尽头的迷雾里,隐约有黑影在蠕动。那些影子足有半人高,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雾中时隐时现,仔细看去,竟像是无数只巨型蜥蜴。
“是‘蚀岩蜥’。”沈醉将圣石揣入怀中,重新握紧软剑,“这些畜生以矿石为食,最是贪嘴。看来圣石的气息引它们来了。”
话音未落,领头的蚀岩蜥已冲破迷雾。这怪物通体覆盖着灰黑色的鳞片,口器里满是锯齿状的獠牙,一双复眼在阳光下泛着贪婪的绿光。它显然没把沈醉放在眼里,晃了晃布满骨刺的尾巴,径直朝着沈醉方才坐过的青石扑去,似乎想找到那让它垂涎的气息来源。
沈醉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掠到蚀岩蜥身后,软剑带起的劲风直取其七寸。可剑锋砍在鳞片上,竟只留下一道浅痕,那畜生吃痛,猛地转身甩尾,带起的碎石如箭雨般射来。
“果然皮糙肉厚。”沈醉旋身避开碎石,忽然想起怀中的圣石。他心念一动,将一丝灵力注入圣石,再将其朝着蚀岩蜥掷去。青灰色的晶石在空中划出残影,不偏不倚砸在蚀岩蜥的额头。
怪事发生了。
那坚不可摧的鳞片竟如纸糊般碎裂开来,圣石嵌入怪物的头颅,灰光一闪,蚀岩蜥庞大的身躯竟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转眼便化作一滩冒着白气的脓水,只留下满地碎裂的鳞片。
躲在远处的雪狐吓得夹起尾巴,却又忍不住往前凑了两步,琥珀色的眼珠瞪得溜圆。
沈醉捡起圣石,只见石面上沾着的脓水正被灰光一点点吞噬,转眼便恢复了洁净。他忽然明白——这圣石的坚不可摧,或许不只是防御,更在于它能克制天下间所有土石之精。方才石怪心口的晶石被他夺走后瞬间崩解,恐怕也是这个道理。
“看来留着你,比带十把剑还管用。”他掂了掂手中的圣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爬行声。回头望去,只见更多的蚀岩蜥正从迷雾中涌出来,数量竟有上百只,黑压压的一片爬满了乱石滩,腥臭的涎水滴在岩石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沈醉低骂一声,转身就往峡谷深处跑。他虽有圣石在手,却也不想被这群畜生围攻。蚀岩蜥的速度极快,利爪刮擦岩石的声音如跗骨之蛆般追在身后,他甚至能感觉到尾巴扫过脚踝时带起的阴风。
慌不择路间,他竟闯入了一处狭窄的石缝。这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的岩壁湿漉漉的,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蚀岩蜥的嘶吼声在身后渐行渐远,沈醉刚想喘口气,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潺潺的水声。
穿过石缝,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片藏在山腹里的湖泊。湖水呈现出诡异的碧绿色,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头顶钟乳石垂下的尖刺,像极了悬在头顶的利剑。湖岸边立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模糊的古字,沈醉凑近一看,认出是“锁龙潭”三个字。
“锁龙潭?”他指尖抚过石碑上的裂痕,“看来第五圣物的鱼怪,就在这里了。”
雪狐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此刻正蹲在湖边,伸着爪子去够水面。湖水被它的爪子一碰,竟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涟漪中心浮现出细密的鳞片纹路,转瞬又消失不见。
沈醉心头一动,刚想上前细看,忽然觉得怀中的圣石猛地发烫。他连忙将圣石取出,只见原本流转着灰光的晶石此刻竟泛起赤红,石面上隐隐浮现出鱼形的纹路,仿佛有活物要从里面钻出来。
“这是……”他正疑惑间,平静的湖面忽然掀起巨浪。水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条巨大的鱼尾,带着万钧之势拍向岸边。沈醉反应极快,将圣石挡在身前,同时拽起雪狐往后急退。
轰隆——
鱼尾拍在刚才他站立的位置,坚硬的岩石瞬间被砸出一个深坑,碎石混合着湖水溅了他满身。待水花散去,湖中已多出一道庞然巨物。
那是一条身长十丈的怪鱼,鱼头生着鹿角,鱼身覆盖着巴掌大的青色鳞片,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竟长在头顶,瞳孔是竖瞳,闪烁着冰冷的金光,正死死盯着沈醉手中的圣石。
“鱼怪。”沈醉握紧圣石,掌心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看来你也认识这东西。”
鱼怪没有回应,只是张开巨口,喷出一道水柱。水柱中夹杂着无数锋利的冰棱,沈醉将圣石往前一推,灰光乍起,竟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冰棱撞在屏障上纷纷碎裂,化作水汽弥漫开来。
“果然有用。”沈醉松了口气,正想乘胜追击,忽然发现怀中的圣石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石面上的鱼形纹路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微微震动,仿佛要挣脱他的手掌。
更让他心惊的是,鱼怪看到圣石的反应忽然变了。它不再攻击,反而缓缓低下头颅,头顶的竖瞳里竟流露出……恐惧?
就在这时,圣石表面的灰光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金光。沈醉只觉一股巨力从掌心传来,圣石竟脱手飞出,直直落入鱼怪张开的巨口中。
“不好!”沈醉心中大骇,软剑出鞘便要去抢,可鱼怪却猛地沉入湖底,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湖面迅速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雪狐跑到湖边,对着水面焦急地嘶叫,尾巴不停地拍打地面。
沈醉站在湖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想不通,圣石为何会突然失控?鱼怪吞下圣石,是福是祸?
就在他思索之际,湖底忽然传来一阵异动。碧绿色的湖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泛起刺眼的红光。紧接着,一只覆盖着血色鳞片的爪子从漩涡中伸出,指甲锋利如刀,竟带着与圣石相似的灰光。
雪狐吓得连连后退,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沈醉握紧软剑,心脏狂跳——这爪子的主人,显然不是刚才那条鱼怪。
漩涡中缓缓升起一个身影,那身影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却通体覆盖着血色鳞片,头顶生着两只弯曲的黑角,手中握着一柄……由圣石碎片铸成的短刃?
“三千年了……”那身影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石,“终于有人把‘镇石’送回来了。”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美却妖异的脸,眼瞳竟是与圣石相同的灰黑色。当他的目光落在沈醉身上时,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多谢你,小友。现在,该轮到你,来陪我了。”
话音未落,血色身影已化作一道红光,直扑沈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