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的靴底碾过第三十七具骷髅的颅骨,碎裂声在死寂的甬道里荡开,惊起一串磷火般的幽光。阴气像浸了毒的蛛丝,缠上脖颈时带着陈年腐土的腥气,他却毫不在意,只将掌心的圣石贴在石壁上。那枚坚不可摧的圣石正微微发烫,石面浮现的纹路与甬道墙砖的暗纹渐渐重合,像两把咬合的钥匙。
“有意思。”他低笑一声,指尖划过圣石上流动的光晕,“这墓主人倒是个懂机关的妙人,用活人骨殖铺成引魂道,每块砖下都埋着‘养煞土’,三百年积的阴煞,足够把来者的三魂七魄都磨成飞灰。”
身后的巫女阿蛮捂住口鼻,银饰随着急促的呼吸叮当作响:“沈公子,方才那些暗箭……”
“是‘追魂箭’。”沈醉打断她,忽然侧身避开从头顶坠落的石锥。那石锥砸在地上,裂成数块,每块碎片里都嵌着细小的倒刺,刺尖泛着青黑——是淬了“腐骨草”汁液的机关。他踢开碎石,目光落在前方骤然变窄的通道,“看见地面那些青黑色的砖了?踩上去,脚下就会弹出翻板,底下是养着‘噬魂蚁’的陷阱坑。”
阿蛮脸色发白,盯着那些与周围砖石几乎无异的青黑砖块,忽然想起进墓时看见的那些缺了腿骨的骷髅:“那些人……”
“成了蚁食。”沈醉说得轻描淡写,弯腰从骷髅堆里捡起半块生锈的铁片,“你看这铁片上的齿痕,噬魂蚁连玄铁都能啃透,何况血肉之躯。”他忽然将铁片掷向左侧的石壁,只听“咔哒”一声,石壁竟缓缓转动,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暗门后是条更窄的甬道,两侧的墙壁上嵌着青铜灯台,灯油早已干涸,却残留着淡淡的异香。沈醉凑近闻了闻,眉峰微挑:“‘迷魂香’的底子,混了‘忘忧草’的汁液,闻久了会让人想起最执念的往事,然后心甘情愿地在幻觉里待成枯骨。”
阿蛮连忙屏住呼吸,却见沈醉竟径直走了进去,不由得急道:“沈公子!”
“怕什么。”沈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几分戏谑,“我这颗心,三百年前就被人剜出来泡过‘绝情水’,什么幻觉能迷得住?”话音未落,甬道两侧的灯台忽然亮起幽蓝的火光,火光中浮现出无数人影——有哭嚎的孩童,有挥剑的修士,还有个穿着嫁衣的女子,正对着沈醉凄然一笑。
阿蛮看得浑身发冷,那些人影竟与她部落里流传的古老传说重合:据说墓主人生前杀了自己的妻儿,灭了仇家满门,这些影子,怕是他屠戮过的亡魂所化。
可沈醉却视若无睹,甚至伸手穿过一个孩童的虚影,指尖在石壁上摸索:“这些影子是机关术引动的阴煞所化,看着吓人,实则伤不了人。真正的杀招在脚下。”他忽然停步,指着地面一块略高于周围的砖石,“这是‘连环翻板’的机括,一旦踩错,不仅脚下会塌,头顶还会落下千斤巨石,前后夹击,连渣都剩不下。”
阿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砖石边缘有极细的缝隙。她正想绕开,却见沈醉忽然俯身,用圣石抵住砖石左侧的凹槽,猛地一旋。只听“轰隆隆”的声响,地面竟从中间裂开,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底隐约有银光闪烁,像是无数刀刃。
“这才是真正的陷阱坑。”沈醉收回圣石,石面上的纹路又暗了几分,“刚才那块砖是幌子,真正的机括在旁边的‘镇石’里。这墓主人,倒是把‘虚虚实实’的道理玩得通透。”
两人沿着沟壑边缘的窄道前行,甬道渐渐开阔,前方出现一道拱形石门。门楣上刻着八个古字:“擅入者死,魂归冥府”。字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是凝固的血。
沈醉伸手去推石门,指尖刚触到门环,就听“咻咻”几声锐响,数十支暗箭从门两侧的墙缝里射出来,箭尖带着倒钩,泛着诡异的绿光。
“‘锁魂箭’,中者魂魄会被钉在箭上,永世不得超生。”沈醉拽着阿蛮后退数步,同时从怀中掏出那片能避水火的圣鳞,挥手间,圣鳞发出淡金色的光晕,将暗箭尽数挡在外面。箭支撞在光晕上,瞬间化为飞灰。
阿蛮看得咋舌,这七圣物果然个个神奇,若不是沈醉集齐了它们,恐怕早已成了古墓里的又一具枯骨。
石门被暗箭撞击得微微震动,沈醉趁机再次发力,只听“嘎吱”一声,石门缓缓打开。门后是间圆形石室,石室中央立着一根盘龙石柱,柱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铁链,铁链尽头似乎锁着什么东西,在阴影里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小心。”沈醉将阿蛮护在身后,软剑出鞘,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这石室的地面是‘流沙层’,踩错一步就会陷进去,被下面的‘化骨沙’蚀成脓水。”他盯着地面那些看似平整的石板,忽然想起刚才在壁画上看到的图案——墓主人年轻时征战沙场,常用“流沙阵”困住敌军,看来是把战场搬到了自己的墓穴里。
他踩着圣石在石板上试探,每当圣石发出轻微的嗡鸣,便绕开那块石板。如此走走停停,终于到了石柱前。铁链上锈迹斑斑,却仍能看出上面刻着的符咒,是用来镇压邪祟的“镇魂咒”。
“这铁链锁着的,怕是墓主人的‘战魂’。”沈醉轻抚链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阿蛮的惊呼。转头望去,只见阿蛮脚下的石板忽然下陷,她半个身子已落入流沙中,银饰掉进沙里,瞬间就被蚀得没了踪影。
“别动!”沈醉低喝一声,甩出软剑缠住阿蛮的腰,同时将圣花掷了过去。那朵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花落在流沙上,竟发出淡淡的绿光,流沙遇到绿光,竟停止了流动。
他趁机将阿蛮拉了上来,只见她小腿上已被流沙蚀出数道血痕,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沈醉连忙捏碎圣花,将花瓣敷在她伤口上,溃烂处立刻冒出白烟,伤口竟缓缓愈合了。
“多谢沈公子。”阿蛮惊魂未定,看着那片恢复平静的流沙,心有余悸。
沈醉却盯着石柱阴影里的东西,那里的喘息声越来越响,铁链被拉扯得“哐当”作响。他忽然想起壁画上的最后一幅图——墓主人身死之后,用自己的骸骨炼制了“守灵将军”,日夜守护墓穴。
“出来吧。”沈醉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我不是来抢你主人陪葬品的,只是要取一件东西。”
阴影里的东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喘息声顿了顿。紧接着,铁链剧烈晃动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具披着残破铠甲的骷髅,眼眶里燃烧着幽蓝的火焰,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戟。铠甲上还沾着干涸的黑血,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震颤。
守灵将军!
阿蛮吓得脸色惨白,躲在沈醉身后瑟瑟发抖。
沈醉却握紧了软剑,眼底闪过一丝战意:“三百年了,还在守着这空墓,倒是个忠心的。”
守灵将军似乎被“空墓”二字激怒,长戟猛地砸向地面,石板瞬间碎裂,碎石飞溅中,它竟化作一道黑影,直扑沈醉而来。
沈醉侧身避开,软剑与长戟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交鸣声。他借力后退,忽然发现守灵将军的铠甲缝隙里,竟嵌着一块眼熟的东西——那是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的云纹,与他腰间的玉佩恰好能拼合成完整的一轮满月。
那是他当年送给一位故人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沈醉分神的刹那,守灵将军的长戟已到眼前。他仓促间举起圣石抵挡,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圣石竟被长戟砸出一道裂痕。
而守灵将军的眼眶里,幽蓝的火焰忽然变成了猩红,它盯着沈醉腰间的玉佩,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嘶吼,长戟再次挥来,这一次,招招致命,竟带着一股浓烈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