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炼狱众生相
通讯的彻底断绝，如同抽走了维系全球神经系统的主干。在地球上除了华夏之外的广袤战场上，战争退化成了无数场孤立、盲目且绝望的血腥缠斗。没有全局视野，没有协同调度，甚至没有来自后方的任何指示或慰藉。前线的士兵们，如同被遗弃在黑暗迷宫中的角斗士，只能凭借本能的恐惧和残存的勇气，感受着脚下土地一寸寸失守的冰冷触感。
西欧，某处曾以田园风光着称的河谷地带，此刻已化为焦土。
年轻的列兵詹姆斯·米勒蜷缩在一个被炮弹犁过无数遍的散兵坑里，泥土混合着硝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烂气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那是几分钟前一次近在咫尺的爆炸留下的馈赠。他颤抖着抬起沾满泥污的脸，望向四周。
刚才还在他身边，低声咒骂着天气、怀念着家乡啤酒的中士汤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散兵坑边缘一片刺目的暗红和几片焦黑的布料。不远处，一截断臂挂在一根扭曲的金属杆上，手指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更远的地方，一辆坦克的残骸仍在燃烧，黑烟如同不祥的招魂幡，直插灰蒙蒙的天空。
没有冲锋的号角，没有撤退的命令，甚至连敌人清晰的身影都很少看到。只有偶尔从迷雾中射来的、精准得可怕的能量光束，以及时不时突然覆盖下来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炮火。他们像是在和一个无形的巨兽搏斗，每一次挥拳都打在空处，而巨兽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身边战友的消失。
“撤退…我们在撤退…”詹姆斯喃喃自语，这不是谁告诉他的，而是从他不断变换、总是越来越靠后的阵地，从身边越来越稀疏的同伴，从那仿佛永远在逼近的爆炸声中得出的唯一结论。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这片土地，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家园，而是吞噬生命的、纯粹的人间炼狱。在这里，死亡是常态，生存才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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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些正规战场之外的、已沦为法律真空地带的城市废墟中，另一种形态的、更加混乱和短暂的“战争”也在上演。
在芝加哥南区的废墟里，绰号“屠夫”的卡洛斯刚刚凭借着心狠手辣和最早一批接受恶魔之力获得的力量，整合了几个零散的帮派，占据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地下仓库作为据点。他享受着搜刮来的物资，手下有几十个亡命之徒和两三头被他用暴力慑服的低阶恶魔。他觉得自己就是这片废墟的新王，力量的拥有者。
“看！这就是未来！”他挥舞着变得粗壮、覆盖着角质层的手臂，对着手下和他控制的几十个瑟瑟发抖的平民咆哮，“旧世界死了！现在，力量就是一切！”
然而，他的“王国”仅仅维系了不到四个小时。
首先是一头不受控制的恶魔，或许是因为饥饿，或许只是纯粹的毁灭欲，突然发狂，攻击了卡洛斯的一个亲信，引发了内讧。枪声和恶魔的咆哮在封闭的地下空间回荡，瞬间死了五六个人。
混乱还未平息，更大的灾难降临。或许是他们的聚集活动产生了足够的热源信号，或许只是纯粹的倒霉——一艘饕餮的低空炮艇恰好途经此地，对着这片区域进行了无差别的火力覆盖。
数道粗大的能量光束如同神罚之剑，轻易地撕裂了仓库脆弱的顶层结构。混凝土和钢筋如同纸糊般崩塌、融化。卡洛斯在最后一刻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称王称霸的野心和一丝茫然，就被灼热的能量汽化，连同他那些刚刚搜刮来的战利品、他的手下、他控制的恶魔和平民，一起埋葬在了崩塌的废墟之下。
类似的情景在各个城市的阴影角落里不断重复。一个依靠几把突击步枪和凶悍建立起来的“安全区”，可能因为物资分配不均而火并崩溃；一个由恶魔和暴徒组成的临时联盟，可能因为一次饕餮巡逻队的路过而被顺手抹去；一个占据超市的团伙，可能被另一伙更强大、更绝望的武装力量盯上，在激烈的交火中同归于尽。
混乱滋养着黑暗，而战火，则以绝对的、不分善恶的残酷，平等地收割着陷入黑暗中的一切生命。 在这些地方，暴徒和恶魔的“崛起”与“陨落”，其周期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他们自以为抓住了新时代的脉搏，实则不过是这炼狱熔炉中，几簇稍微明亮些，但熄灭得更快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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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这片似乎被神明遗弃、被黑暗彻底笼罩的炼狱中，并非所有的微光都源于堕落与暴力。
在柏林一片狼藉的蒂尔加滕区，一栋相对完好的图书馆成为了一个特殊群体的据点。他们大多非常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与周围绝望格格不入的、坚定的火焰。他们中的许多人，臂膀上缠着自制的红布条，墙壁上潦草地涂画着锤子镰刀的标志，以及李小龙那经典的飞踢剪影。
他们是受到“冷枫现象”和李小龙哲学感召，在旧秩序崩塌后，自发走向共产主义理想的年轻人。他们称自己为“红星团”。
他们的装备寒酸得可怜。几把老旧的G3步枪，一些mp5冲锋枪，更多的是猎枪、手枪，甚至还有自制的燃烧瓶和打磨锋利的消防斧、长矛。这些轻武器，对于拥有能量护盾和复合装甲的饕餮士兵来说，无异于挠痒痒。他们很有自知之明，从不主动去触碰那些外星侵略者。
他们的敌人，是这片炼狱中的“人性之暗”。
“注意侧翼！汉斯，带两个人守住楼梯！丽莎，看好后门！”一个名叫卡佳的年轻女孩，似乎是临时的指挥，她握着一把霰弹枪，声音清晰而镇定。
他们得到消息，一伙由前监狱囚犯组成的暴徒，控制了附近一个储存着少量药品和食品的地下室，正在那里对幸存者进行勒索和施暴。
“红星团”的行动迅速而果断。他们没有强攻，而是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进行骚扰和分割。当暴徒们被激怒，冲出地下室追击时，落入了预设的陷阱。
“为了同志！”一个青年怒吼着，从掩体后跃出，手中的消防斧带着风声，狠狠地劈在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暴徒肩膀上！骨头碎裂声令人牙酸。
另一侧，几声猎枪的轰鸣响起，铅弹将另外两名暴徒打得倒飞出去。
战斗短暂而激烈。这些年轻人或许缺乏正规军事训练，但他们拥有着惊人的勇气、对理想的执着，以及一种在绝境中迸发出的、简陋却有效的战术智慧。他们用冷兵器和低威力的枪械，与那些同样使用轻武器、但内心被黑暗吞噬的暴徒进行着殊死搏斗。
最终，他们以付出三人轻伤的代价，击溃了这伙暴徒，解救了被关押的十几名平民，缴获了宝贵的药品和食物。
类似的小规模抵抗，在巴黎的下水道，在伦敦的地铁隧道，在无数个文明的废墟角落里，如同星星之火，顽强地闪烁着。他们也遭遇过低阶恶魔。那些可以被冷兵器砍死的怪物，是他们的主要威胁之一。面对恶魔，他们没有退缩，而是用打磨锋利的钢钎、用沉重的斧头、用彼此信任的配合和超越死亡的勇气，与之搏斗。每一次胜利，都意味着又一小片区域从纯粹的混乱和恐惧中被夺回，又多了一些幸存者得到了庇护。
他们的斗争，无法影响与饕餮战争的大局，甚至无法真正扭转整个地区的绝望态势。他们自己也时刻面临着饥饿、伤病、以及来自更强大黑暗力量的威胁。但他们存在的意义，不在于能否赢得战争，而在于他们证明了，即使在最深沉的炼狱中，人性的光辉——对理想的追求、对同胞的守护、对黑暗的反抗——也依然没有完全泯灭。
他们是在血与火的炼狱中，执着地为人性守夜的人。他们的枪口所指，并非外星的战舰，而是试图将人类最后文明火种也一并拖入深渊的、来自内部的黑暗。他们的战斗，同样惨烈，同样充满牺牲，但他们的旗帜上，书写着与堕落和绝望截然不同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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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一号上，莫甘娜透过投影，冷漠地注视着地球上的一切。她看到了正规军的溃败，看到了暴徒与恶魔的昙花一现，也看到了那些如同萤火虫般微弱的抵抗之光。
“啧…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她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可惜，光靠信念，可填不饱肚子，也挡不住毁灭的洪流。”
她对于那点点星光并不在意，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巨大灾难面前，生命最后的、无用的挣扎。真正的盛宴，是那弥漫全球的恐惧与混乱。而她，是这场盛宴唯一的、愉悦的观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