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天穹仿佛一块被无形巨力砸碎的琉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一道横贯九域的狰狞豁口。
金色的神辉如决堤江海倾泻而下,神威浩荡,压得万法哀鸣,众生俯首。
一道身影自裂口中缓步走出,他身形伟岸,神光凝聚成不朽的战甲,周身却缠绕着亿万道肉眼难见的虚幻丝线,每一根都散发着凡人的生机与悲欢,精准地连接着苍玄界九域的每一名生灵。
“哈哈哈……”神族真王俯瞰着这片在他眼中与豢养场无异的天地,发出震动寰宇的狂笑,“挣扎了万年的蝼蚁,今日,便用尔等的寿元,为本王重铸不灭神躯!”
话音落下的瞬间,遍布苍玄界地脉深处的命契大阵轰然启动!
无形的力量如一张吞天巨网,笼罩了整个凡人世界。
城市、乡野、宗门、王朝,无数凡人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在何处,都在同一时刻身体一软,双目失神,直挺挺地昏厥倒地。
他们的生命精气,正化作肉眼可见的莹莹光点,顺着那无形的命丝,被疯狂地抽向天穹之上的真王。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流逝。
就在此刻,一道清冷的剑光逆流而上,撕裂了沉重的神威。
苏清雪白衣胜雪,立于高空,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是难以遏制的怒火。
她手中的断情残剑嗡鸣不止,剑身之上,过往斩断的情丝竟化作守护的纹路,昔日的决绝,此刻成了守护苍生的决意。
“守心!”
她一声清叱,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剑芒,悍然斩向那亿万命丝汇聚的洪流。
剑光所过之处,命丝应声断裂,足有千根之多!
然而,命契的反噬之力也如影随形,一股庞大的衰败气息瞬间涌入她的体内。
苏清雪闷哼一声,身形微微一晃,一缕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雪白,她原本深邃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仅仅一剑,便被削去了十年寿元。
神族真王甚至未曾看她一眼,只是轻蔑地嗤笑一声,断裂的命丝在他神力下瞬息间便重新连接,掠夺仍在继续。
“清雪!”林风目眦欲裂,正欲冲上,另一道身影却更快。
一道妖异的血光自幽冥谷方向冲天而起,姬无月踏空而来,九道刻满符文的漆黑锁链在她身后狂舞,散发出吞噬心魂的恐怖气息。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桃花眼却亮得惊人,所有的光彩都凝聚在林风一人身上。
她望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决绝,也有一丝狡黠的疯狂。
“林风,你说过,爱是极致的占有……可这一次,我选择放手。”
话音未落,她双手猛然合十,身上九道锁链寸寸崩裂,化作一个繁复诡异的血色阵图,将她与远处的林风同时笼罩。
噬心血阵,以自身神魂精血为引,燃烧一切,只为缔结最霸道的契约!
“他生,则我生。他死,则我死。共生命契,结!”姬无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疯狂,她将自己的命,强行与林风绑在了一起。
从此,他若受致命之伤,将由她来承担一半;而他若身死道消,她亦会魂飞魄散,绝无幸免。
“姬无月!谁准你这么做的!”林风感受到体内凭空多出的一道温热而霸道的生命联系,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与心痛冲垮了他的理智,他对着她怒声咆哮。
姬无月身体摇摇欲坠,嘴角的鲜血衬得她的笑容愈发凄美:“这样……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两道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沉重的羁绊,一道是苏清雪斩断命丝的反噬,一道是姬无月燃烧生命的捆绑,同时压在了林风的心头。
他感受着体内那份属于姬无月的生命烙印,感受着亿万凡人生命流逝的哀嚎,他的红尘道心在这一刻轰然震颤,仿佛要被这无尽的绝望与深情撕裂。
然而,在极致的痛苦与愤怒中,林风却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癫狂,笑中带泪。
“你们要命?”他的双眼赤红如血,扫过天穹上的真王,也扫过脚下这片沉寂的大地,“好!老子今天就拿你们想要的命,来炼一把刀!”
他竟不退反进,直接盘坐于那亿万命丝汇聚的命劫洪流中心!
任由那磅礴的生命能量冲刷着他的身躯。
他闭上双眼,以自己那颗在红尘中千锤百炼的道心为熔炉,以丹田内那枚承载了凡尘万象的道种为火引!
“红尘为炉,众生为薪,逆命为锋,斩!”
林风的神魂在咆哮。
他没有去截断那股洪流,反而主动将其引入道心熔炉之中。
亿万凡人被抽走的寿元,那其中蕴含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此刻都成了淬炼刀锋的材料。
一柄无形无质,由纯粹的“命运”与“反抗”凝聚而成的刀,在他的道心中缓缓成型。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整个世界的嘈杂仿佛都已远去。
他缓缓起身,手中握着一柄虚幻的、仿佛不存在的刀。
他对着天穹之上的神族真王,随意地一刀斩出。
这一刀,无光,无影,无声,无息。
然而,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刀,却让整个苍玄界的时间为之一滞。
风停了,云住了,就连那奔腾不息的命劫洪流,也出现了刹那的凝固。
神族真王脸上的狂傲笑容猛然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不可能!区区凡人,怎能斩断神之命格?!”
话音未落,他那由神光铸就的胸膛上,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纤细的黑痕。
那不是伤口,而是“存在”被抹去的痕迹。
他体内的神之命脉,在那一刀之下,已然寸寸断裂。
伟岸的身躯开始如同风化的沙雕,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消散成金色的光尘。
“你……你不是人……”真王在彻底消散前,发出了最后一声惊骇欲绝的嘶吼,“你是……葬天之主!”
神王陨落,命契大阵随之崩溃。
亿万命丝寸寸断裂,被抽走的寿元化作一场浩大的光雨,重归九域大地。
无数昏厥的凡人悠悠醒转,茫然四顾。
林风静立于虚空之上,手中那柄逆命之刃也随之消散。
他垂下刀锋,低声自语,像是在对消散的真王说,又像是在对这片天地宣告:
“老子斩的不是你,是你们……把凡人当蝼蚁的命。”
身体一软,姬无月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了他的怀中。
她看着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林风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彻骨的寒意与空洞。
他赢了,可代价又是什么?
也就在此时,在那苍玄界之外,无尽的黑暗虚空中,一双漠然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瞳缓缓睁开。
那道一直静坐的庞大黑影,终于有了动作,他似乎轻轻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发出了一声仿佛跨越了万古的低语:
“……该我,下场了。”
苍玄界内,光雨洒落,万物复苏,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微弱地响起,却传不进林风的耳中。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的冰冷,和那斩断神明后,愈发沉重的寂寥。
他知道,刚刚结束的,或许仅仅是个开始。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足够安静的地方,去安葬一些人,也去埋葬一些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