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荡荡的掌心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不仅抽走了刀的重量,更在疯狂吞噬着他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
识海的剧痛如浪潮般反复冲刷,那颗曾支撑他一路走来的凡尘道种,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细微却触目惊心的裂痕,正从道种核心缓缓蔓延开来。
强行承载七位女主的命格烙印,又以凡人之躯连斩九道天道锁链,这代价,终于在此刻尽数显现。
林风的嘴角牵起一抹惨淡的自嘲,低沉的笑声在寂静的昆仑墟中显得格外突兀:“刀没了……人,也快没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前方那座顶天立地的葬仙碑上,那道始终模糊不清的人影,竟有了动作。
人影缓缓抬起一只手,动作缓慢而凝重,仿佛拨动着万古的时光。
一点微光自其指尖亮起,随即如流星破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林风的眉心。
林风的识海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不是冲击,而是一种灌顶而入的填充。
无尽的画面、破碎的记忆、苍凉到极致的孤独感,以及一种俯瞰纪元更迭、星辰生灭的浩瀚道韵,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几近干涸的识海。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背影,独自面对着整个天道的镇压,一次又一次地挥刀,一次又一次地倒下,眼中没有恨,只有一种试图将一切归于原点的平静与执着。
不远处,苏清雪依旧紧握着那柄刚刚脱离林风掌握的刀,刀身犹有余温,可她的剑心却如遭万千钢针攒刺,剧痛无比。
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心神沉入守道剑的剑意之中。
剑光映照之下,一幕虚影在她心湖中清晰浮现:葬仙碑上那道模糊的人影,其轮廓、其神韵,竟与林风有着七八分相似!
但又截然不同。
那虚影眉心处,烙印着一枚古老而霸道的葬天印记,双眸之中,看不到林风那股子不共戴天的恨意与疯狂,只有一片包容万物的苍茫与死寂。
苏清雪猛然睁开双眼,瞳孔剧烈收缩,视线死死地钉在林风依旧跪立的背影上。
她手中的刀柄几乎要被捏碎,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那不是黑影……那是……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惊雷。
她死死盯着林风,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答案,声音愈发艰涩:“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自己只是……第八位葬天者的‘容器’?”
林风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
他的身体因那股庞大的信息流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缓缓抬起了那只空无一物的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身前葬仙碑上那冰冷的裂纹,仿佛在安抚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
就在这时,葬仙碑的顶端,一捧星火般的残影突兀地亮起,洛倾城虚幻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林风……我们……都错了……那黑影……并非真身……它仅仅是……是天道无法磨灭,只能放逐的一缕‘执念之壳’……”
她的身影愈发暗淡,语速却陡然加快:“真正的污染源头……在它的‘本核’深处……”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虚幻的指尖,遥遥指向那片被黑影撕裂、至今未能愈合的漆黑天外,“那里……关着第一个葬天者……他……也是你们所有人的……始祖。”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捧星火彻底熄灭。
洛倾城的身影化作一缕璀璨的星砂,带着最后一丝执念与守护之意,悠悠飘落,不偏不倚地嵌入了葬仙碑底座的一处铭文之中。
那铭文,正是当年七位女主为林风刻下的续命之文。
星砂落入的刹那,铭文残存的力量被瞬间激发,与星砂中蕴含的道韵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也就在这一刻,林风识海中那颗濒临破碎的凡尘道种,仿佛饥饿了亿万年的凶兽,猛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吸力,竟将那股共鸣之力连同星砂与铭文残力,尽数吞噬!
裂痕非但没有扩大,反而在那股新生力量的滋养下,从内部生出了一点嫩绿的新芽。
这新芽并非代表杀戮与毁灭,而是扎根于识海中那无数属于凡尘俗世的记忆碎片之上,汲取着那些守护的执念、不屈的愿力。
一种全新的明悟在林风心中升起。
这,是“归尘道心”的雏形。
不再以杀证道,无需红尘炼心。
而是以众生之愿为根,以守护之执为茎,终将开出葬尽诸天不公的花。
林风缓缓站起身来,单膝跪地的姿势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山岳般沉稳的站立。
他感受着体内全新的力量,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这方天地宣告:“原来……老子不是什么狗屁葬天者……老子是‘葬天’这颗,被种下的种子。”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昆仑墟的夜色,望向洛倾城最后指向的天外“本核”方向。
那双曾被仇恨与疯狂填满的眸子里,灰色的火焰重新燃起,却不再狂暴,而是如同宇宙深处的恒星,沉静而坚定。
与此同时,遥远的天外,那被斩灭的黑影残躯所化的尘埃彻底湮灭,可这片虚空却并未因此恢复平静。
一道无形无质的波纹,自宇宙最深邃、最黑暗的角落扩散开来,它无声无息,却让沿途的星域法则都为之战栗。
仿佛某个沉睡了无尽纪元的恐怖存在,仅仅是微微睁了一下眼。
林风摊开手掌,掌心之中,那颗全新的道种凝聚成形,化作一粒灰蒙蒙的、毫不起眼的籽。
他轻轻握住这粒种子,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希望与未来,对着那无尽的虚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斩的,是壳……”
“老子,去挖根。”
话音落下,葬仙碑上那道与他酷似的模糊人影,在碑面微光的映照下,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宣言。
也就在林风立下誓言的瞬间,他新生的归尘道心猛地一跳。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方天地的法则之网中,有一根最隐秘、最幽暗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那弦连接着生与死的边界,通往轮回的尽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亘古永存的血腥与腐朽之气,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某个被遗忘的深渊裂隙之中,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