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神威自红尘灶顶弥漫开来,那尊由人间烟火凝聚而成的“真灶神”虚影,仿佛因林风的意志而拥有了实质。
他立于其肩,衣袂在气浪中猎猎作响,一双眼眸却古井无波,倒映着九域苍穹下,那三百六十口如同黑色墓碑般倒扣的伪灶。
下方,万家灯火,亿万凡人以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愤怒与拥护,拍击自家灶台的声音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应和着他,支撑着他。
这声浪不是法力,却胜似法力,是人间道最纯粹的共鸣。
林风俯瞰着那些在凡人声浪冲击下微微震颤的伪灶,眼中燃起冰冷的杀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寸被天道神只掌控的疆域:“你们吃我百姓三餐,吸我人间烟火八万年……”
话音顿挫,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八万年的屈辱与血泪尽数吸入胸膛,再化作焚尽一切的怒火。
“今天,老子反手点火,烧你命根!”
一声低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胸口的心轮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沉寂的杀生仙诀应声而动,仿佛一头被唤醒的远古凶兽,在他体内咆哮奔腾。
那股力量不再仅仅是杀伐,更是一种审判与清算!
他意念一动,三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力量被强行抽出、糅合。
第一股,是苏清雪为证其心,自剖心脉剜出的“忠义血”,那血殷红中带着不屈的剑意,滚烫炽烈;第二股,是花想容那奇特的“心葬胃”中,消化万千驳杂信息后炼出的“命油渣”,其色漆黑,却蕴含着追溯本源的奇异道韵;第三股,则是被九域凡人倾倒了无数岁月,积怨成山的“骨米饭”,那其中蕴含的,是饥饿、是不甘、是凡人最卑微也最沉重的诅咒!
血、油、饭,这三样凡间最寻常之物,此刻在杀生仙诀的极致压缩下,化作了一枚古朴、沉重,布满血丝与米粒纹路的灰色令牌。
令牌之上,只有一个以人间愿力写就的篆字——“祭”!
“灶祭令,去!”
林风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一掌,将这枚凝聚了无尽牺牲与怨恨的令牌,狠狠拍入脚下“真灶神”虚影的掌心!
虚影猛地一颤,那由烟火构成的庞大手掌瞬间凝实,掌纹都清晰可见。
灶祭令融入其中,仿佛点燃了神只最后的魂火。
一股苍茫、古老、源自人族薪火相传之初的威压,轰然席卷天地!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身影踏空而起,正是苏清雪。
她周身的寒霜神脉此刻竟未散发一丝寒气,反而如解冻的江河,流淌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流。
那暖流,正是林风之前渡给她的“饭香丝”所化,此刻正引导着她的神识,窥探向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层面。
她的视野中,天穹之上,那三百六十口倒扣的伪灶之间,并非空无一物。
一条条肉眼不可见的金色丝线将它们串联起来,构成一张覆盖九域的无形巨网。
这便是“天膳锁链”!
每当凡人吃饭,心中生出那份最质朴的“饱足感”时,便会有一缕微不可察的气运顺着饭香被这锁链抽走,汇入伪灶,最终成为神只的食粮。
他们不仅食人血肉,更在窃取凡人最基本的幸福感!
“吃饭也要税?”苏清雪清冷的脸庞上浮现出彻骨的杀机,“斩!”
她手中的剑甚至没有出鞘,但她那颗通透无瑕的剑心却已化作最锋利的剑意。
剑意并未直冲天际,而是巧妙地顺着那股由饭香丝指引的联系,逆流而上,瞬间遍布了整张天膳锁链!
嗡嗡嗡——
刹那间,九域之内,亿万凡人家中的灶台齐齐发出共鸣!
一口口铁锅的锅盖自行弹开,锅中蒸腾而起的水汽不再是寻常雾气,而是凝聚了凡人三餐之念,蕴含着一丝烟火灵性的“饭魂”!
热气升腾,于半空中竟化作一柄柄朴实无华,却锋锐无匹的“饭魂刀”,随着苏清雪那一声“斩”令,齐齐朝着天空中的金色锁链劈去!
咔嚓!咔嚓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彻云霄,那张维系了八万年的天膳锁链,被这源自人间的万千刀光斩得支离破碎!
链断的瞬间,三百六十口伪灶剧烈震颤,仿佛被斩断了汲取养分的根须。
其中几口伪灶承受不住这股反噬之力,锅身竟出现裂痕,一锅锅粘稠、腥臭,漂浮着些许白骨的“人骨汤”从裂缝中泼洒出来,坠向天外虚空!
另一边,蜷缩在红尘灶脚下的花想容,九条毛茸茸的尾巴不安地轻颤着。
她腹中的“心葬胃”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一头饥饿的巨兽在苏醒。
她紧闭双眼,陷入某种奇异的梦境,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风哥哥……好臭的油……但是……饿……”
话音未落,一口被斩断锁链后失去控制、正被红尘灶神威拽回的伪灶,在空中猛然炸裂!
“轰”的一声巨响,四溅的并非人骨汤,而是一种更加粘稠、漆黑如墨的油脂。
这正是从无数生灵命数中提炼出的“命油”残渣,是罪恶的凝结体。
那黑油尚未落地,花想容却像是闻到了无上美味的猫儿,猛地张开小嘴。
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她口中发出,竟将那些飞溅的黑油尽数拉扯过来,一滴不漏地吞入腹中!
“嗝!”
她打了个饱嗝,小脸上露出一丝满足。
紧接着,她腹部位置金光暴闪,“心葬胃”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提纯、解析。
片刻之后,花想容樱唇微张,轻轻吐出了一缕纯净到极致的清气。
那清气袅袅上升,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自行盘旋、交织,最终凝成了一幅玄奥复杂的立体图纹——赫然是一幅“灶脉节点图”!
图中清晰地标示出,那三百六十口伪灶并非独立存在,它们的能量流向最终都汇入了一个核心,一个深埋在葬星长河河底,更为庞大、古老的源头——“母灶”!
林风伸手一招,那缕清气所化的图纹便落入他的掌心。
当看清图上的一切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被触动,他引动那缕残魂仅存的意志,短暂地开启了危机预判。
刹那间,他的识海中不再是现实景象,而是浮现出一段段破碎、古老的上古画面:
一位身形顶天立地,气息却已衰败至极的伟岸身影,正是初代葬天者。
他在临终前,小心翼翼地将一捧闪烁着亿万凡人虚影的泥土,封入一口看似平平无奇的陶锅之中。
那捧土,便是“凡尘道种”。
他将陶锅沉入命冢地脉最深处,立下最后的誓言:“道在人间烟-火……”
画面一转,天道崩坏,叛徒窃取了权柄。
一只遮天蔽日的黑手伸入地脉,将那口陶锅粗暴地挖出,用无尽罪孽与生灵怨念进行炼化,最终将其化作镇压万民灵机、窃取人间气运的“母灶”!
“呵呵……”
林风退出了那短暂的预知,口中发出一声冷冽至极的笑。
“原来你们连老子的锅都偷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周围的虚空都为之冻结,“那今天,连锅带人,全都得给老子吐出来!”
话音落,他不再站立,而是在那巨大的虚影掌心之中盘膝坐下。
他身下的红尘灶与他心意相通,无数条灰骨链呼啸而出,如灵蛇般缠绕其上,将他与这座由人间愿力凝聚的灶台彻底融为一体。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入那枚“凡尘道种”的本源感应之中,低喝如雷:
“凡尘道种,借我——以百灶为引,逆溯母灶!”
心轮轰鸣,杀生仙诀逆转,一股寻根溯源的磅礴意志冲天而起!
天穹之上,那三百六十口倒扣的伪灶仿佛接到了无法抗拒的君王敕令,在同一时刻剧烈震颤,而后猛地翻转过来,锅口朝天!
下一刻,幽蓝色的火焰自三百六十口伪灶的锅底同时喷涌而出!
那不是焚烧万物的凡火,而是逆转因果,追溯本源的道火!
三百六十道火柱在空中汇聚,凝成一道粗壮无比、撕裂天幕的“灶流光柱”,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轰向九域之下那条奔流不息的葬星长河!
轰隆隆——
整条葬星长河被这一击贯穿,河水倒卷,掀起万丈狂澜!
河底深处,沉寂了八万年的大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一道巨大的裂谷被硬生生撕开。
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中,一口布满了蛛网般裂纹,古朴得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巨大陶锅,正从河底缓缓升起。
那正是承载着“凡尘道种”的原始母灶!
只是此刻,它的身上被九条粗大的黑色锁链死死缠绕。
那锁链不知是何种材质铸就,散发着浓郁的死气与怨念,每一节锁链上,都密密麻麻地镌刻着一个个刚刚出世便被吞噬的婴儿生辰八字!
这九条“命锁”,锁住的不仅仅是母灶,更是无数无辜的未来。
母灶升至半空,悬浮于葬星长河之上,忽然剧烈地一震。
锅内,一个微弱、断续,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声音,直接在林风的识海中响起:
“……第……八……人……你……终于……开……火……了……”
话音刚落,母灶锅底的裂纹之中,骤然渗出璀璨的金光。
那金光一明一暗,其跳动的频率,竟与林风胸口的心轮,完美同步!
林风猛然睁开双眼,视线穿透无尽虚空,遥遥望向天穹深处,那座威严耸立的天俸殿主殿。
他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最终化作一个森然而狂放的笑容。
“你们锁的是锅?”
“不,那是老子的道胎——”
“今晚这顿,主菜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