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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虚幻的孩童身影,便是苍玄界的心灯之灵,此刻它因恐惧而瑟缩,像一只受惊的雏鸟。
林风的心火蔓延过去,如温暖的手掌轻轻安抚,那孩童的身影才稍稍安定,却依旧传递着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慌。
这恐慌并非指向林风,而是来自魂光之路的遥远尽头。
林风抬头,目光穿透无尽的魂光粒子,望向那恐慌的源头。
他身后的苍玄界修士们,人人手持引魂灯,灯火汇聚成河,照亮了这片亘古不变的虚无。
他们追随林风,踏着这条由无数先辈魂魄燃烧铺就的道路,寻找着凡道生灵的出路。
不知行进了多久,前方的魂光骤然变得璀璨夺目。
一座宏伟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桥,横跨在虚无的两端,桥身通体由纯粹的金光铸就,神威浩荡,瑞气千条。
那金光是如此的圣洁,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引诱着每一个疲惫的灵魂投入它的怀抱。
桥头立着一块古朴的石碑,上面用神族文字刻着六个大字:“归者安,逆者焚。”
字迹中透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仿佛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法则。
已有数道模糊的光影,看起来像是其他觉醒了界心灯的世界生灵,正神情肃穆,一步步地走上桥面。
他们的身影在金光中显得无比渺小,每前行一步,身上的光芒似乎就与那金光大桥融合一分,姿态虔诚,宛如朝圣。
“是归位桥!”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传说中神族接引九百下界回归神域的唯一通道!”
“过了此桥,我等便能摆脱这轮回之苦,位列神班!”
不少修士眼中露出了狂热与向往。
他们挣扎了太久,战斗了太久,眼前这条通往安宁与永恒的道路,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林风却一言不发,他体内的心火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亲近,反而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座金光璀璨的桥。
他看到了那些走在桥上的光影,他们的步伐坚定,神情安详,可林风却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每踏出一步,自身的存在感就在飞速流逝。
更诡异的是,那座桥。
它如此巨大,光芒万丈,可桥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倒影。
金光普照,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不曾在这片虚无中染上哪怕一粒尘埃。
凡是实体,皆有投影;凡是真光,皆能映物。
这桥,不合常理。
林风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低沉的声音如寒冰般在众人耳边炸响:“哪有桥不映影?哪有光不染尘?这不是接引,是请君入瓮。”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苏清雪已心领神会。
她白衣胜雪,神情冷冽,素手一翻,一面古朴的铜镜出现在掌心,镜面光滑如水,映照出天地万物的真实。
正是她的本命法宝,真道镜。
“开!”苏清雪一声轻叱,将磅礴的寒霜神脉之力注入镜中。
真道镜光芒大放,一道纯净无瑕的光柱激射而出,直直照向那座金光闪耀的归位桥。
光柱之下,神圣的伪装被瞬间撕裂。
原本璀璨的金光发出凄厉的尖啸,开始扭曲、崩解。
众人骇然望去,那哪里是什么神金圣石铸就的桥梁,分明是由一盏盏形态各异、光芒或强或弱的界心灯,被无形的锁链强行捆绑缠绕而成!
九百盏灯,九百个世界的意志核心,此刻却成了构成这座“桥”的砖石。
那些走在桥上的光影,每踏出一步,脚下便会有一盏心灯的光芒被强行抽取一丝,融入他们的魂魄,再被桥身深处一股更强大的吸力扯走。
而在那座“桥”的核心深处,隐约可见九尊模糊而伟岸的身影端坐于神座之上,他们如同九个贪婪的黑洞,正以“归位”之名,冷漠地抽取着所有过桥者的魂魄本源。
“无妄!”
苏清雪眸中杀意凛然,无妄剑意冲天而起,引动她背后的长剑发出清越的剑鸣。
她并指为剑,对着那扭曲的桥面虚虚一斩!
一道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着斩断虚妄、直指本源之意的剑光,横空出世。
剑光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切开一道裂痕。
金光伪装彻底崩裂,露出了由九百界心灯组成的、狰狞而悲哀的锁链本体。
苏清雪收回剑指,声音清冷如冰:“这不是桥,是锁链。”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遍体生寒。
所谓的回归神域,竟是一场献祭整个世界的骗局!
就在此时,另一边的洛倾城已然踏上了一座由星光汇聚而成的残破高台——残星台。
她一袭红衣,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毫不犹豫地逼出自己第九滴心头血,那滴血殷红如宝石,蕴含着她对星辰命运的全部感悟。
“以我血为引,以我命为誓,窥天机,断神路!”
心头血滴落在残星台上,瞬间燃烧起幽蓝色的火焰。
洛倾城的身体剧烈颤抖,七窍中缓缓渗出鲜血,眼前的景象在飞速变幻,无数因果线交织缠绕,最终汇聚于那座由心灯组成的锁链桥上。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座桥最深层的秘密!
桥心之中,并非简单的抽取魂魄,而是一个庞大到足以覆盖九百世界的恐怖祭坛,其名为“归位”,实为“断魂”。
一旦九百个世界的心灯之灵尽数被诱骗或强行踏入此桥,神族的九位神王便会同时发动祭坛,借由“集体归位”这一瞬间产生的意志共鸣,引爆所有心灯!
九百世界的凡道火种,将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干净地抹除!
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们要的不是奴役,不是抽取力量……
“噗——”洛倾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她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讽:“他们要的……是团灭!”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星命反噬之力轰然降临。
洛倾城的双耳瞬间嗡鸣,随即陷入一片死寂,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天机,不可泄露,这是她付出的代价。
可她顾不上这些,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转向林风,用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一字一顿地无声说道:“桥、必、断,路、自、开。”
林风一把扶住她,将一股温和的心火之力渡入她体内,稳住她即将溃散的生机。
他看懂了她的唇语,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怒火与杀意交织沸腾。
团灭?好一个神族!好一个归位!
他缓缓松开洛倾死,转身面向那狰狞的锁链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神族赐路,我们不走。这桥,我们自己来断!”
他猛地一拍腰间的引魂幡,霎时间,黑雾翻滚,七百道在神族铁蹄下不甘战死的亡魂执念咆哮而出。
他们生前皆是英雄,死后怨气不散,此刻在林风的引导下,化作一股纯粹的、要与神族抗争到底的毁灭意志。
“还不够!”林风大喝一声,伸手一抓,将刚才被苏清雪一剑斩下的“伪桥残影”所化的金光碎片摄入手中,强行揉捏成一团。
“苍玄界的同道们!神要我们死,你们,可愿引颈就戮?”
“不愿!”
“宁为战死鬼,不做登天奴!”
数万修士的怒吼声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意念洪流。
这股“不信天赐路”的滔天怒意,混杂着七百亡魂的执念,再以那虚伪的“伪桥残影”为骨架,在林风的心火煅烧下,渐渐凝聚成一柄巨大无比、通体漆黑、缭绕着血色电光的战锤。
断桥锤!
林风没有立刻动手,他转身对弟子下令:“传我命令,于魂光路尽头设‘断誓祭’,所有人,立誓!”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数万苍玄界修士在魂光之路的尽头,面对那座横亘天际的锁链桥,同时举起右手,发出了震动虚无的誓言。
“天道在上,神族为欺!今我等苍玄修士,在此立誓:不走你桥,我踏尸过!”
“不走你桥,我踏尸过!”
怒吼声持续了七天七夜。
每一声怒吼,都让那柄断桥锤上的执念锋芒更盛一分。
七日后,战锤已成,其上散发出的毁灭气息,连这片虚无都为之扭曲。
桥心神座上的九位神王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股不祥的力量。
他们见林风迟迟不肯入桥,耐心终于耗尽。
一道冰冷、浩瀚、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志横扫而来。
“归位诏令,启!”
一股无可抗拒的牵引力凭空出现,死死锁定了苍玄界的界心灯。
那蜷缩在灯芯中的孩童身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盏灯不受控制地向着锁链桥飞去,要被强行拉入那献祭的队列!
“来得好!”
林风不惊反喜,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猛地举起那柄凝聚了万众意志的断桥锤,不闪不避,反而借助那“归位诏令”的恐怖牵引力,将自身力量催动到极致,狠狠地将战锤掷向了锁链桥的基座!
“给我……碎!”
断桥锤化作一道毁灭的黑色流星,以一种神王们都始料未及的速度与角度,精准地撞在了牵引力最强的桥基之上。
那股神族用来强行拖拽界心灯的力量,此刻反而成了为断桥锤加速的推手!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是毁天灭地的大爆炸!
桥心瞬间炸裂,那九尊高高在上的神王虚影发出一声闷哼,轰然消散。
构成桥身的九百盏心灯发出阵阵哀鸣,锁链寸寸断裂。
其中有七盏距离爆炸核心最近、本身意志又相对薄弱的界心灯,当场就熄灭了光芒,彻底沉寂。
唯有苍玄界的界心灯,在林风心火的全力护持之下,虽然光芒黯淡,却终究没有熄灭,摇摇晃晃地飞回了林风身边。
林风傲立于已经断裂的桥头,看着那无数金色的碎片和断裂的心灯锁链坠入脚下无尽的深渊,最终化作一场纷纷扬扬的灰色死雨。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灰雨,任其在掌心消散,低声自语:“饭要香,桥……得自己踩碎。”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为这壮举而心神激荡之时,没有人注意到,在那深渊之下,被林风释放出的七百亡魂执念并未就此消散。
它们在摧毁了锁链桥后,残余的力量竟自发地凝聚成一条微弱却坚定的光路,绕过了断桥的废墟,悄无声息地朝着一个方向延伸而去。
光路的尽头,遥遥指向第九盏依旧亮着、却显得孤寂无比的界心灯所在的位置。
而在那里,一扇古老、残破,刻着两个古篆“青梧”的石门,正被这股新生的力量所引动,门缝间,透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