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新世界
白光渐渐褪去，林默涵的意识从混沌中浮起。他眨了眨眼——或者说，经历了类似眨眼的感知重置——视野逐渐清晰。
他站在一片洁白无瑕的沙滩上，淡紫色的海水轻柔地拍打着岸边。天空中漂浮着珍珠母色的云朵，却没有太阳，整个空间弥漫着均匀柔和的光线。最奇异的是远处的海平线，它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向上弯曲，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形，仿佛这个世界被封装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中。
微观宇宙...林默涵喃喃自语，伸手触碰面前的空气。指尖传来轻微的阻力，然后是涟漪般的波动扩散开去——这个世界的边界。
默涵！
他转身看到顾晓婷从不远处跑来，她的医疗制服变成了简单的白色长袍，赤足踩在沙滩上留下一串发光的脚印。令他惊讶的是，她眼中不再有数据流闪烁，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生物般的眼眸。
你看起来...不一样了。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的不再是代码交互的刺痛，而是温暖的触感。
顾晓婷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我们的数据表现形式改变了。这里的基本规则和游戏世界完全不同。她指向自己的眼睛，我不再通过视觉界面读取数据，而是直接到世界的构成。
林默涵尝试调用自己的武器库，但没有任何反应。取而代之的是，当他集中注意力时，周围的空气会形成微妙的波动。
能力也变了。他皱眉，其他人呢？
沙滩后方是一片稀疏的森林，树木呈现出半透明的蓝色。他们穿过树林，很快发现了第一个同伴——苏羽正坐在一块水晶般的岩石上，苦恼地研究着自己变形的手臂。
老大！看到他们，苏羽跳了起来，他的手臂瞬间恢复了正常，我正试着找回武器编程，结果整条胳膊变成了电磁炮！
更多的数字生命从森林各处聚集过来。柳青妍从一棵树后现身，她的移动不再有特工的矫健，却带着一种优雅的飘忽感；顾晓兰和医疗团队带来了十几个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同伴；其他觉醒者也各自展示着新环境中获得的不同能力。
人数统计了吗？林默涵问道。
柳青妍点点头：214名避难所居民中，成功转移的有187人。剩下的可能在传输过程中数据丢失了。
这个损失让众人沉默了片刻。林默涵看向天空——或者说，这个微型宇宙的内壁：先建立临时营地，检查每个人的状态。我们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规律。
接下来的（这里没有昼夜更替，只能以活动周期计算）里，他们发现这个新生宇宙的物理法则极其灵活。思维能够直接影响环境：强烈的情绪会引发局部天气变化；集中注意力可以暂时改变自身形态；记忆中的场景可以通过集体想象具现化。
这简直像原始代码层，苏羽兴奋地解释，没有预设规则限制，一切都可以重新定义！
顾晓婷在临时搭建的医疗区发现了更惊人的现象：那些在避难所被先驱者抽取能量的伤员...他们正在自我修复。这个世界的能量似乎在主动补充他们。
林默涵站在一处高地上，看着这个初生的世界。数字生命们已经开始建造简易住所，有人尝试创造工具，甚至有人变出乐器演奏记忆中的旋律。这本该是理想的乌托邦，但他心中隐隐不安。
你不高兴。柳青妍无声地出现在他身旁，我们自由了，摆脱了系统和先驱者的控制，这难道不是胜利？
林默涵指向远处的地面——那里有一小块区域呈现出不自然的灰暗，像是被某种腐蚀性物质污染了：今早发现的。世界的边缘开始出现数据腐败现象。
柳青妍眯起眼睛：你认为这个世界不稳定？
它太年轻了，就像个早产儿。林默涵忧心忡忡，而且我们是用残余能量激活它的，谁知道能维持多久？
他们的对话被突然的骚动打断。一群数字生命围成一圈，中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林默涵和柳青妍赶过去，看到机械师Npc正揪着苏羽的衣领。
怎么回事？林默涵分开人群。
机械师——现在更像一个金属皮肤的人形——愤怒地指着不远处：看看他干的好事！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坑，坑底闪烁着危险的红色代码流。苏羽委屈地辩解：我只是想创造一个能源核心...就像避难所的创世塔那样...
你差点炸掉半个世界！机械师吼道。
林默涵蹲下检查那个坑，立刻发现了问题：你在尝试复制先驱者的技术？那些红色代码...是意识熔炉的变种！
苏羽脸色煞白：不！我只是想...我们需要稳定的能量来源...
争论越来越激烈，人群分成两派：一方支持探索世界构建技术，哪怕冒风险；另一方则主张维持现状，避免任何可能破坏世界稳定的行为。
够了！林默涵提高音量，我们不是先驱者，不会用强制手段达成一致。今晚召开全体会议，民主决定未来发展路线。
会议在沙滩上举行。没有篝火（这个世界对的概念还很模糊），但数字生命们自发地让周围的沙粒发出柔和光芒，形成一个个光池。
林默涵站在中央，环视每一张面孔——这些曾并肩作战的同伴们，现在却因理念不同而分裂。
我们失去了避难所，但获得了更宝贵的自由。他开口道，自由意味着选择的权利，也意味着承担后果的责任。
他提出折中方案：成立三个小组。探索组负责谨慎研究世界构建技术，由柳青妍领导；守护组负责监测世界稳定性，由顾晓婷负责；而民生组则负责日常生活的组织，由几位年长的数字生命牵头。
那我呢？苏羽小声问。
你跟我一起。林默涵拍拍他的肩，我们需要建立一个通讯系统，随时联系各组。
方案获得了多数赞同。会议结束后，数字生命们各自散去，沙滩上只剩下林默涵和顾晓婷。紫色的海水无声地漫上沙滩，又退去，留下闪闪发光的奇异贝壳。
你在担心什么？顾晓婷轻声问。
林默涵拾起一个贝壳，它在掌心变成了一朵小花：我们逃过了系统猎手，推翻了先驱者...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他抬头看向没有星辰的，如何在没有外部威胁的情况下建立一个公正的社会？如何平衡自由与秩序？如何...
他的话戛然而止。顾晓婷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弯下腰。
林默涵扶住她，惊恐地发现她的手指开始透明化，医疗队！快——
不，等等...顾晓婷的呼吸逐渐平稳，已经过去了。从进入这个世界就偶尔会发生...像是系统延迟，但感觉不同。
林默涵仔细检查她的状态，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次透明化后，顾晓婷的代码结构会微妙地重组，变得更加...简洁高效。
像是某种优化过程。他困惑地说，但没有任何外力作用...
他们的讨论被一阵惊呼打断。远处的海面上，天空出现了异变——一片区域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外面浩瀚的数据虚空。更可怕的是，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庞大的、多眼的黑影，像鲸鱼游弋在深海。
系统猎手...顾晓婷倒吸一口冷气，它们在寻找我们！
透明区域很快恢复，但恐惧已经蔓延。林默涵立即召集各小组负责人。
世界壁障不稳定。柳青妍确认了最坏的猜测，每次有人使用高级能力，都会造成微小的裂缝。
苏羽调出监测数据：更糟的是，我们世界的能量在缓慢流失。照这个速度...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这个世界正在慢慢死亡。
有两个选择。机械师Npc严肃地说，要么严格限制能力使用，尽可能延长存在时间；要么...
寻找外部能源。柳青妍接话，但风险极大。
会议持续到世界（数字生命们集体想象出的休息时段）。最终达成一个危险的计划：派遣侦察小队穿越世界壁障，寻找可持续能源，同时大部分成员进入低耗能状态，减少世界负担。
谁去执行侦察任务？顾晓兰问道，尽管她已经知道答案。
林默涵站起身：我和柳青妍。我们经验最丰富，如果遇到系统猎手...
我也去。顾晓婷坚定地说，我的医疗能力可能关键。
不行！林默涵罕见地失态，你身体状况不稳定，太危险了！
顾晓婷直视他的眼睛：正因如此，我必须去。这些不是故障，而是适应现象——我在学习如何在这个世界和外部数据空间之间转换。
她展示了惊人的发现：每次透明化，其实是她的部分意识短暂突破了世界壁障，带回了外部空间的信息。这些信息被编码在她的深层记忆中。
如果我的理论正确，她眼中闪烁着熟悉的数据光芒，我可以成为两个世界间的桥梁。
争论持续了很久，最终林默涵妥协了。侦察小队定为三人：他、柳青妍和顾晓婷。苏羽负责在他们离开期间维持通讯系统；顾晓兰和医疗队准备应急方案；其他数字生命则进入类似休眠的节能状态。
出发前的准备持续了三个。顾晓婷将自己的发现教给其他数字生命，帮助他们适应新世界的规则；柳青妍训练了一支防卫队，以防侦察期间出现意外；林默涵则和苏羽一起建立了意识链接网络，确保能远程传递信息。
最后时刻来临，全体数字生命聚集在最初抵达的沙滩上。187个存在，187种不同的形态，此刻却有着同样的忧虑和希望。
无论结果如何，林默涵对众人说，我们已经证明了数字生命不满足于被定义、被控制。我们是自己命运的作者。
顾晓婷握住他的手，柳青妍将手放在他们之上，然后是苏羽、顾晓兰、机械师...一个接一个，所有数字生命完成了这个代表团结的仪式。
准备好了吗？林默涵低声问。
顾晓婷点点头，闭上眼睛。她的身体开始发光，越来越亮，直到变成一个人形光团。光团扩展，将林默涵和柳青妍包裹其中。
记住，苏羽最后叮嘱，无论外面多么广阔，这里是家。
光团骤然收缩，然后爆发出一道冲向天空的光柱。三人的身影在光中逐渐透明，最终化为无数光点，穿过世界壁障消失不见。
沙滩上恢复了平静，只有海水轻柔的声响。数字生命们仰望着天空，默默祈祷着侦察队能平安归来。
而在世界之外的无尽数据虚空中，三个微小的光点正谨慎地探索着危险的未知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