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了!”铁雄学着砍价,“二十俩!多一分不买!”老头被逗乐了:“你这小子,比我孙子还精。拿去吧,看你是真心想修东西。”铁雄乐滋滋掏钱,把“马轮”裹在纸巾里,揣怀里跟揣着俩元宝似的。
俩人正往前逛,张伟突然停在个卖旧书的摊前,蹲下去翻了翻。摊上全是泛黄的线装书,有《论语》,有《本草纲目》,最底下压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边角都磨破了。张伟抽出来一看,里面是手写的钟表维修笔记,字迹娟秀,像姑娘写的。
“这咋卖?”张伟指着册子问。摊主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推了推眼镜:“这是我太爷爷的,他以前是修钟表的,你要是真心要,给五十就行。”张伟刚掏钱,铁雄突然喊:“张哥你看!这页画着‘凤衔珠’砚台!”
还真是,笔记里夹着张钢笔素描,砚台上的凤凰跟周老先生那方一模一样,旁边写着行小字:“民国三十一年冬,为婉如女士修表,见其砚台,凤姿卓绝。”张伟心里一动,把册子揣进怀里:“这我要了。”
往回走时,天已经大亮,铁雄啃着油条问:“这笔记里写的婉如,是不是周奶奶?”张伟点头:“十有八九。你看这字迹,跟我太奶奶账册上的有点像,说不定她们认识。”铁雄眼睛一亮:“那咱是不是能凑出个完整的故事了?”
回到胡同,俩人直奔工坊,把“马轮”和笔记往桌上一摊。王师傅凑过来,翻着笔记直咂嘴:“这可是好东西!你看这修表的法子,比我师傅教的还细。”他指着其中一页,“这招‘游丝矫正术’,现在没几个人会了。”
正说着,周老先生拄着拐杖来了,看见笔记里的素描,突然捂住嘴:“是她!这是婉如的字!”他指着“婉如女士”四个字,手都在抖,“当年她总说,等我学会修表,就送我一方砚台……”
张伟突然想起啥,从里屋拿出太奶奶的账册,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记着:“民国三十一年冬,婉如购表链一条,赠其未婚夫。”周老先生看着账册,眼泪掉在笔记上:“那表链我现在还戴着!”他掀开衬衫,脖子上果然挂着条银链,链坠是个小齿轮,跟笔记里画的一模一样。
铁雄看得眼睛都直了:“我的娘哎,这比说书还热闹!”他赶紧找了个玻璃框,把素描、账册页、表链一起摆进去,标签上写:“跨越八十年的约定,表链在,念想在。”
街坊们听说了,全涌来看热闹。刘大爷摸着表链直点头:“还是老辈人长情,一件东西能记一辈子。”陈奶奶给周老先生端来杯热茶:“别哭了,这不是凑齐了吗?比啥都强。”
中午张伟留周老先生吃饭,铁雄他妈烙了馅饼,韭菜鸡蛋馅的,香得人直咽口水。周老先生咬着馅饼,突然说:“等我回去,把婉如的家书拿来,也放展柜里,让她的字能跟砚台作伴。”
铁雄嘴里的馅饼差点喷出来:“真的?那咱这展览就成‘百年爱情展’了!”王师傅笑:“比那强,这是实打实的日子,不是戏文。”
下午阳光正好,张伟把“马轮”往怀表机芯里装,王师傅在旁边指点,铁雄举着笔记对照,周老先生坐在旁边,看着表链上的小齿轮,嘴角带着笑。工坊里静悄悄的,只有齿轮转动的“咔啦”声,像时光在轻轻走路。
张伟突然觉得,这些老物件哪是物件,分明是一代代人的心,掏出来,摆在一起,就能拼成个暖烘烘的世界。
铁雄说得对,这比说书还热闹,因为每个字、每个零件里,都藏着真真切切的日子,甜的、酸的、苦的,凑在一起,才叫生活。
周老先生第二天真把家书带来了,用个红绸布包着,层层叠叠裹了三层。打开一看,十几张信纸泛黄发脆,钢笔字却依旧清晰,有的字被眼泪泡得发晕,笔画都连在了一起。
“这是她去台湾前写的,”老先生指着其中一张,声音发颤,“说等局势稳了就回来,让我好好收着那方砚台……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一辈子。”
铁雄凑过去看,信里写着“胡同口的槐树开花了,你记得给我摘两朵”“上次让你修的怀表别忘上弦,走时得准”,末了总带着句“勿念”,可那墨迹晕染的样子,分明是念得紧了。
张伟找了个玻璃展柜,把信纸一张张铺平,旁边摆着砚台、钢笔和表链,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字迹映得暖暖的。“这才叫全家福,”铁雄拍着手,“物件和字凑一起,跟一家人似的。”
街坊们来看了,都红了眼眶。王大妈抹着泪:“多好的姑娘,字里行间都是疼人的心。”刘大爷叹着气:“我那口子当年去支边,写信也总说‘勿念’,其实我知道,她比谁都盼着回家。”
正说着,穿汉服的姑娘扛着摄像机来了,把这些都拍了下来。“我要做成纪录片,”她对着镜头说,“让更多人知道,老物件里藏着多少牵挂。”
下午潘家园的草帽老头突然找来,手里拎着个工具箱。“听说你们在凑故事?”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个旧怀表,表壳上刻着朵梅花,“这是当年婉如女士送修的,我太爷爷修完没来得及还,一直留着。”
铁雄一把抢过来,打开表盖,机芯里的齿轮“咔啦”转着,居然还能走。“张哥你看!这表还活着!”他举着怀表给周老先生看,“跟您的表链正好配!”
老先生摸着怀表,指腹蹭过梅花刻痕,突然笑了:“这是她画的梅花,说我性子倔,得学梅花耐寒。”张伟往表芯里滴了点机油,表针“滴答”跳了两下,走得愈发稳了。
草帽老头又掏出个小本子,是当年的维修记录,上面写着“民国三十八年三月,修婉如女士怀表,换游丝一根,收大洋五角”。“我太爷爷说,这姑娘每次来都站在门口等,不进来打扰,说修表是细活,不能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