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雄把他爷的旧酒壶抱来的时候,壶嘴还沾着点酒渍,黄铜的壶身被摩挲得发亮。“我爷说这是他年轻时跑船带回来的,”铁雄举着酒壶往老李的桂花坛旁边摆,“你看这花纹,跟坛沿的刻字还挺配。”
张伟瞅着酒壶底的印,突然乐了:“这是‘张记’的款!跟我太爷爷那铜勺一个路子。”铁雄眼睛瞪得溜圆:“真的?那它俩是亲戚啊!”陈奶奶刚进门就听见这话,笑着说:“可不是嘛,老物件凑一起,总有说不完的亲。”
这天风大,工坊的窗户被吹得“哐当”响。铁雄搬来块石头顶住窗扇,回头看见展柜里的“红脸蛋”酱罐晃了晃,赶紧跑过去扶:“可别摔着我家‘老大’。”张伟正往对联上刷清漆,闻言直笑:“比伺候你祖宗还上心。”
中午老李扛着袋新收的山楂来,红通通的堆了半桌。“后山摘的,比上次的大,”他往嘴里扔了颗,酸得直皱眉,“给‘红脸蛋’添点新兄弟。”铁雄蹦起来:“熬山楂糕!我爷说他小时候就爱吃这个,蘸着白糖能吃三块。”
陈奶奶教他们熬山楂糕:“得先把核抠干净,再撒白糖腌出水分,熬到能挂住筷子才行。”铁雄蹲在盆边抠核,手指被山楂汁染得通红,像涂了胭脂。“张哥你看,”他举着爪子笑,“不用买指甲油了。”
张伟把腌好的山楂倒进砂锅,小火慢慢熬。山楂渐渐化成泥,冒着密密麻麻的小泡,甜酸气飘得满胡同都是。有个小孩扒着门缝喊:“陈奶奶,又熬好吃的啦?给我留点呗!”铁雄隔着窗户喊:“等着!给你留块最大的!”
熬好的山楂糕装进木模子里,压成方块,撒上白糖。铁雄迫不及待抠了块塞进嘴,凉丝丝的,酸里裹着甜,比酱更有嚼头。“这得叫‘红胖子’,”他举着方块笑,“圆滚滚的,比‘红脸蛋’富态。”
剧组的姑娘带着摄像机又来了,镜头对着山楂糕拍个不停。“这看着比超市买的有食欲,”她举着话筒问,“你们这‘酸甜居’打算一直开下去吗?”张伟擦着铜酒壶说:“开着呗,老物件有人管,新酱有人吃,就挺好。”
王师傅拎着修好的座钟进来,钟摆“滴答”响得清脆。“给你们添个物件,”他把座钟摆在展柜顶上,“这钟跟‘滴答’钟是一个师傅做的,当年一对,后来失散了,现在凑齐了。”铁雄数着钟摆笑:“又一对!咱这工坊快成‘配对基地’了。”
傍晚街坊们来分山楂糕,刘大爷揣了两块放兜里:“给我那小孙子当零嘴,比吃糖葫芦干净。”王大妈带来刚炸的馓子,蘸着山楂糕吃,咔嚓脆响混着酸甜,吃得直咂嘴:“这搭配绝了,比城里饭馆的点心强。”
张伟把剩下的山楂糕切成小块,装进个竹篮,摆在“红脸蛋”旁边。铁雄找来块红布,往篮子上一盖,像给“红胖子”盖了床小被子。“这样就不怕落灰了,”他拍着布笑,“等明天再熬点山药酱,给‘五虎上将’凑齐。”
关门前,铁雄把灯笼的绳子又紧了紧,红光透过纱罩在地上投出团暖影。张伟往山楂苗上浇了点水,新叶已经展开了,边缘带着锯齿,看着精神得很。“明年就能结果了,”铁雄扒着窗台瞅,“到时候咱熬一大坛,给全胡同的人分。”
胡同里的灯大多灭了,只有“酸甜居”的灯笼还亮着,像颗醒着的星星。张伟锁上门,听见两只座钟“滴答”“滴答”地应和着,声音混着远处的风声,慢悠悠的。铁雄突然说:“张哥,你说咱这工坊算不算胡同里的宝贝?”
张伟笑了,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往家走:“算,比那些老物件还宝贝——因为有咱这帮人惦记着。”夜风卷着山楂的甜香飘过来,俩人的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踩着满地的红光,心里头踏实得很。
铁雄这话刚落,张伟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回头一看,王师傅带来的座钟指针正好卡在七点,钟摆晃了晃,像是在应和。他笑着踹了铁雄一脚:“少贫,赶紧把山楂糕的木模洗了,沾着糖霜该招蚂蚁了。”
铁雄噘着嘴去洗木模,水流哗哗响,混着他哼的跑调小曲。张伟则拿起那块红布,小心翼翼地盖在竹篮上,手指碰到山楂糕残留的温度,心里暖暖的。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声,是住在胡同口的张大爷,手里还拎着个布包。
“小张,小铁,”张大爷挪着步子进来,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刚蒸的枣糕,给你们添点宵夜。我那老婆子说,闻着你们这山楂味儿,她也馋了,非让我送两块来。”布包打开,油乎乎的枣糕冒着热气,枣香混着山楂甜,把工坊里的味道搅得更热闹了。
铁雄甩着手上的水跑过来,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枣泥粘在嘴角也不顾:“张大爷,您家枣糕比我妈做的软乎!”张大爷笑得胡子翘起来:“那是,放了三遍红糖呢。对了,听说你们这凑了不少老物件?我那柜子里还有个旧算盘,木头的,算珠都磨圆了,要不要看看?”
张伟眼睛一亮:“当然要!大爷您哪天方便,我们过去取?”“就现在呗,反正不远。”张大爷拄着拐杖往外走,“放我那儿也是落灰,给你们这‘配对基地’添个新成员正好。”
铁雄嘴里塞着枣糕,含糊不清地喊:“我也去!”三个人浩浩荡荡往胡同口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张大爷家的旧算盘果然藏在柜角,黑檀木的框子,算珠是牛角的,摸上去滑溜溜的。铁雄抱在怀里掂量:“这可比我爸那塑料算盘沉多了!”张伟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个模糊的“顺”字,边缘还有淡淡的木纹,显然是用了几十年的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