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妖袭的狼藉,非一日可清扫干净。磐石镇上空的恐慌氛围并未随着妖兽退去而消散,反而如同那日残留的腥臭妖气般,萦绕不散,愈发沉重。白日里,镇民们脸上都带着惊弓之鸟般的惶惑,修士们则面色凝重,巡逻队的巡查范围一再扩大,却总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
镇守府内灯火通明了一整夜。次日,新的告示贴出,措辞前所未有的严厉,同时剿妖任务的报酬被提升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不仅许诺了大量灵石,还包括镇守府的友谊、以及未来数年内的税收减免。显然,镇守府已被逼到极限,决心不惜代价,彻底根除妖患。
然而,重赏之下,却应者寥寥。前一次的惨败如同冰水,浇灭了许多人的热血与侥幸。灵石虽好,也要有命享用。那诡异的雾气、狡诈凶悍的妖兽族群,已然成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影。
店铺内,韩立(林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心如明镜:妖患不除,磐石镇永无宁日。而一个持续动荡、甚至可能被妖兽攻破的小镇,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一旦镇子被毁,他失去的不仅是一个临时落脚点,更可能暴露于荒野,增加不必要的风险。若是镇守府无奈之下,向更上级的修真势力或大型坊市求援,引来金丹中期甚至后期的高手介入调查,整个小镇都会成为焦点,他这个“普通”的杂货铺老板,难保不会被仔细盘查,增加暴露的风险。
无论哪种结果,都违背了他“稳健潜修”的核心原则。
必须解决妖患,但绝不能亲自出手。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间接出手,引导局势。
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渠道,将“建议”匿名送达镇守府,并且这个建议必须看起来合情合理,像是本地某个有经验的猎户或谨慎的老修士兵提出的。
片刻后,他心中已有人选。镇东头住着一个老驼背,年轻时曾是出色的采药人,对周边山脉极熟,如今老了,偶尔会帮人送信跑腿,换取些微薄收入,为人老实巴交,从不多嘴。最重要的是,这老驼背不识字。
是夜,韩立(林玄)悄无声息地离开店铺,如同一缕青烟,避开所有巡逻队,来到了老驼背破旧的茅屋外。一枚下品灵石和一张折叠好的纸条,被一股柔和的清风精准地送入了半开的窗户,恰好落在老驼背那件磨得发亮的外衣口袋里。整个过程,没有留下任何气息与痕迹。
纸条上,是用左手写就、歪歪扭扭的字迹,内容直指核心:“妖畜聚于西面雾谷,极畏烈火,尤惧爆裂之火。谷口狭窄,可先以困阵锁之,再以大量火符焚之,事半功倍。”没有落款。
翌日清晨,老驼背穿衣服时摸到灵石和纸条,虽不识字,却认得这是仙师用的东西和纸张,不敢怠慢,立刻战战兢兢地送到了镇守府门房。门房修士见字条内容具体,且似乎有些道理,不敢隐瞒,立刻呈了上去。
正在焦头烂额的镇守和那位客卿看到纸条,如获至宝!惧火,这一点从前次战斗中已有零星印证;雾谷,正是他们上次遇伏损失惨重之地,地形也确实如纸条所言!这匿名建议,简直如同黑暗中的明灯,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妙啊!以困阵封锁谷口,防止它们逃窜,再以大量火系符箓进行覆盖轰击!无需近身搏杀,可最大限度减少伤亡!”客卿队长兴奋地一拍桌子,“只是,这大量火系符箓,尤其是威力尚可的,一时间去哪里筹措?镇上的库存早已告罄……”
就在这时,一名修士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大人,属下记得,巷尾那家‘林氏杂货’的韩掌柜,似乎擅长制符,前几日还卖了些清风符、金甲符,或许他那里还有些存货?或者能紧急绘制一批?”
病急乱投医,镇守立刻派人前去询问。
消息很快传回:“韩掌柜说,他确实还能绘制一些‘火鸦符’和‘烈焰符’,只是材料珍贵,耗时颇长,且威力只能算中等,不知是否符合要求?另外,他早年似乎也学过几个简易的困阵阵盘制作……”
镇守府大喜过望,立刻派人带着灵石和材料上门“恳请”韩掌柜相助。
店铺内,韩立(林玄)脸上带着适当的为难与一丝被重视的惶恐,仔细检查了送来的材料,最终“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这笔“大单”。他“熬夜”赶工,实际上以他金丹大圆满的神识和对符阵之道的精深理解,绘制这些低阶符箓、制作简易阵盘,可谓信手拈来,且能精准地将威力控制在“中等偏上,略超普通货色,但绝不出格”的水平。
两日后,一批崭新的“火鸦符”(能释放出数只灼热火鸦攻击)、“烈焰符”(产生小范围烈焰燃烧)以及三个标注了使用方法的简易“迷雾困阵”阵盘,被送到了镇守府。品质上乘,远超预期,价格虽比平日高,但在非常时期,已显得极为“公道”。
剿妖队士气大振,携带这批针对性极强的物资,再次浩浩荡荡入山。这一次,他们行动格外谨慎,直扑西面雾谷。
数日后,捷报传回!
剿妖队依计行事,在谷口成功布下困阵,随即数百张火系符箓如同雨点般砸入谷中,瞬间将那片雾气弥漫的山谷化作一片火海!妖兽惧火,顿时阵脚大乱,相互践踏,又被困阵所阻,死伤惨重!残余妖兽试图突围,也被以逸待劳的修士们逐一击杀!
祸害磐石镇数月之久的妖患,就此被一举荡平!镇守府大摆宴席,犒赏剿妖队,全镇欢庆。
林氏杂货铺内,镇守府派人送来了承诺的丰厚灵石货款,并额外附赠了一面绣着“惠及乡梓”的锦旗。
韩立(林玄)收下灵石,将那面锦旗随意放在柜台角落积灰。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的笑容,对着来人连声道:“大人过奖了,老朽只是尽了点微薄之力,侥幸,侥幸而已。”
送走来人,他神色如常地清点着灵石,然后将它们收入柜台,仿佛只是做了一笔普通的买卖。
店铺外,是劫后余生的欢庆;店铺内,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拿起一块新的符纸,蘸了蘸墨,继续绘制那未完成的清洁符,笔尖稳定,一丝不苟。
仿佛那场由他幕后推动、间接主导的除妖之战,真的与他毫无关系。
稳健之道,有时并非一味躲避。以无形之手,拨动风云,化解危机于无形,同时攫取些许利益,不沾因果,不露行迹,方为上策。
妖患已除,小镇重归“安稳”。但他知道,经此一事,这磐石镇也非久留之地了。只是下一步去向,仍需等待一个最稳妥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