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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秦淮茹回屋继续做布包——刚才被槐花一惊,书包还没完工。她把两条布一缝,一个挺时兴的布书包就做好了。
不过她左看右看,还是不太满意。这书包和大妈们买菜的布兜差不多模样,可料子就这些,也只能这样了。
槐花正趴在床上看小人书,最近新买了一本,不是讲猴子的了。秦淮茹瞥了一眼,好像是三国故事,心里嘀咕:这小丫头,怎么还看上三国了?
她拿着布包在槐花眼前晃了晃,“槐花,抬头看看这书包,好看不?”
槐花匆匆抬头瞥了一眼,“挺好看的,妈手真巧。”说完又埋下头去看书。
听这敷衍的口气,秦淮茹白了她一眼,“专门给你做的,你要不要?”
槐花一脸纳闷:“给槐花做的?槐花又用不上。”
看她那悠闲样,秦淮茹忍不住提醒:“九月你就上学了,这是给你装书用的。”
“噢。”
上学这事,槐花还挺期待——去了学校,就有好多小伙伴一起玩了。
她从床里边滚到床边,伸出手笑嘻嘻地说:“妈,给槐花吧。”
秦淮茹把布包递过去,又叮嘱道:“小心点儿,滚下来摔着屁股,看你怎么办?”
瞧她这大大咧咧的样,秦淮茹直发愁: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
槐花可没往心里去,只当没听见。她拿着布包瞧了瞧,把床头的五六本小人书都装了进去,拎起来试试,又挂在脖子上,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小傻子,你把书包挪到一边去呀,哪有像你这样背的?”秦淮茹简直拿她没办法。
槐花听了,赶紧把书包拨到身旁,“啊?这样背对吗?”
这小丫头,秦淮茹没心思看她嬉闹,转身整理缝纫机,把周围的碎布头扫干净,另外收好。
这些零碎布料也能卖点钱,不能随便扔了。
收拾妥当,她泡了脚,躺到床上休息。今天忙了一天,实在累得不行,书也没看,就这么合眼歇着。
槐花在一边自个儿玩,嘻嘻哈哈的。秦淮茹闭目养神,听着那傻乎乎的笑声,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得早,醒得也早。第二天天刚亮,她就起来了。吃过早饭,又叮嘱槐花几句,便出门上班去了。
车间里还是老样子,加工零件。倒是孙丽今 安静静的,没来找茬,秦淮茹总算松了口气。
如今她在车间干活,也不像从前那样拼命了,越干越觉得没意思。
职工等级好久没动了,工资也越来越难涨,秦淮茹更提不起劲了。
要不是怕辞职影响高考,她早就不想干了。可为了保住工人身份,也只能继续熬着。
她记得这时候高考还要政审,不敢乱来,还是谨慎点好。
中午,秦淮茹把零件一丢,拎着饭盒就往食堂走。
进了食堂,先洗洗手,走到窗口打了个芹菜炒肉,加一个馒头。
四下张望,找个空位坐下吃起来。
“淮茹姐,真巧呀。”
正吃着,听见有人喊她。抬头一看,于海棠和一个女同志端着饭盒站在旁边。
“淮茹姐,这儿没人坐吧?”
“没,快坐。”
听她说没人,于海棠连忙拉着同伴坐下。
秦淮茹打量于海棠,她穿着新做的连衣裙,辫子梳得整齐,整个人精神焕发。她一进来,好像整个食堂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再看看自己一身灰扑扑的工装,实在没法比。
“海棠,你今天真好看。”
“咯咯。”
于海棠笑起来,“淮茹姐,还是你裙子做得好。”
“海棠,就是她给你做的裙子呀?”旁边的女同志有点惊讶。
于海棠点点头。
“对了淮茹姐,这是刘萍,后勤处的。”于海棠介绍道。
“你好。”
秦淮茹先打了招呼,悄悄打量刘萍。她看上去二十出头,年纪不大,能在后勤处工作,估计家境不错。
“你好,淮茹……淮茹姐……”
“别客气,叫我淮茹就行。”秦淮茹笑着说。
“那个……淮茹姐……”刘萍支支吾吾的,有点难为情。
秦淮茹疑惑地望着她,“怎么了?”
刘萍的脸一下子红了。
一旁的于海棠忍不住插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淮茹姐,刘萍是喜欢我身上这条裙子,想托您也给她做一件。”
秦淮茹一听就感到为难,做一条连衣裙太耗费工夫,她还得上班,实在抽不出空做衣服。她不由得瞥了于海棠一眼,心里有些怪她多嘴。
见秦淮茹不吭声,刘萍的脸更红了,小声说:“淮茹姐,我会付工钱的……”
秦淮茹连忙摆手:“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我白天要上班,只能晚上抽空做,那可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行吗?”刘萍红着脸,眼神充满期待。
她那娇怯的模样,让秦淮茹想起林黛玉,一时不忍拒绝。
于海棠也在一旁帮腔:“淮茹姐,您就答应她吧,刘萍是真喜欢那裙子。”
秦淮茹看看于海棠,又看看满脸通红的刘萍,那羞答答的样子让她实在难以推辞。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咬牙应下:“好吧,但我可没法保证什么时候能做好。”
刘萍脸上立刻绽出笑容:“谢谢淮茹姐!”
吃完饭走向车间的路上,秦淮茹还在琢磨刚才的事。刘萍穿着体面,工钱应该不会低于两块钱。可要是只用晚上时间,最少也得四五天才能做完——忙活这些天挣两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真是块鸡肋。
她闷闷不乐地走进车间,休息片刻后又开始忙碌。下午因为车间缺料提前两小时下班,秦淮茹提着布兜赶往食堂,心里还担心刘萍会不会已经走了。
她跟刘萍约好在食堂见面。刘萍家离得远,也没空去秦淮茹家,只好由秦淮茹把布料带回去做。不过秦淮茹有点纳闷:下午还要上班,刘萍难道是溜出去买的布?不然怎么这么快就备好了料。
走进食堂,刘萍和于海棠早已等在里头。秦淮茹上前问道:“你俩下班这么早?刘萍,布料带来了吗?”
刘萍站起来,从布兜里取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橘黄色布料递过来:“淮茹姐,您看这料子行吗?”
秦淮茹接过来仔细摸了摸,料子质地确实不错。“挺好的,你带尺子了吗?”
“我这儿有。”于海棠一边接口,一边从包里掏出软尺,又拿了张白纸和钢笔。
秦淮茹接过软尺,走到刘萍身边开始量尺寸。她先量了身高和腰围,于海棠就在旁边用笔记录。量到胸围时,刘萍的脸一下子又红透了。
秦淮茹对此已经司空见惯。虽然与刘萍接触不多,但对她的性格也略知一二。
她仔细测量了刘萍的肩宽、臂长、腿长及三围尺寸,并让于海棠从旁记录。核对无误后,秦淮茹问道:“你对裙子还有什么要求吗?”
刘萍脸颊微红,轻声答道:“淮茹姐,麻烦把袖子做长一些,到手腕就好。”
“没问题。”秦淮茹点头应下。
刘萍掏出钱来要付定金,被秦淮茹婉拒:“等裙子做好了再给吧。”
于海棠见状接过钱塞给秦淮茹:“早晚都要给的,您就收下吧。”
秦淮茹只好收下钱,刘萍这才安心离开:“那我先走了,父亲还在等我。”
送走刘萍,秦淮茹将布料和记录尺寸的纸条仔细收好。
于海棠笑着问:“淮茹姐,没给您添麻烦吧?”
虽然心里有些埋怨,但看着到手的三块钱,秦淮茹还是笑着说:“哪儿的话,感谢你还来不及。”接着试探地问起刘萍的家世。
“她是刘副厂长的女儿。”于海棠答道。
秦淮茹顿时恍然大悟,摸着口袋里的钱暗自懊悔。她嗔怪地看了于海棠一眼,心想这人情都被对方赚去了。
两人结伴同行时,秦淮茹打量着于海棠,提醒自己日后要多留个心眼。能当上广播员,这姑娘可不简单。
推着自行车走出厂门,秦淮茹想起于海棠已在京茹那里住了半个月,便问道:“我妹妹没给你添麻烦吧?”
于海棠笑道:“京茹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说话。”
秦淮茹闻言忍俊不禁——那个小话痨不爱说话?这评价着实有趣。
“海棠,这些天你没回家吗?”
于海棠一脸烦恼,“哎,不想回。我嫂子和妈妈闹别扭,家里又挤,我可不想听她们吵。”
哦,原来是这样……
拐进胡同,秦淮茹在前,于海棠在后骑着车。
到了一个胡同口,秦淮茹忽然慢下来,停住自行车。
跟在后面的于海棠觉得奇怪,也放慢了速度。
“海棠,你先走,我碰见个熟人,去打个招呼。”秦淮茹连忙说。
“好,那我先回去了。”
等于海棠走远,秦淮茹推着车往那边走去。
……
胡同口的空地上搭着个小棚,棚下停了两辆三轮车,四周堆满废品。
东边三轮车旁的大姐正整理纸壳,秦淮茹看了一眼,并不认识。
西边板车上躺着个年轻男人,穿灰衣服,破草帽盖着脸。虽看不清长相,秦淮茹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有破烂的卖……有洋瓶子、烂罐子我买……”
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秦淮茹一跳,但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她又笑了出来。
“咳咳……收破烂的,洋瓶子怎么收?”
“洋瓶子我……”
“嗯?”韩春明一愣,拿开草帽,坐起身看向说话的人。
“哈哈,韩春明,你在这儿做什么呀?”秦淮茹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
韩春明:“……”
韩春明一见是秦淮茹,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往后一躺,草帽又盖回脸上。
怎么了这是?秦淮茹愣了愣,把自行车停好,走到韩春明身边。
她伸手拿开他的草帽,“韩春明,不认识我啦?”
韩春明闭着眼,扭了扭身子,翻身转向另一边。
嗯?秦淮茹看着他的后脑勺,一脸不解,又绕到板车另一头。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醒醒?”
韩春明又一个翻身,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咦?这人怎么回事?
秦淮茹有点恼了,伸手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爷们,咋了?我哪儿得罪你了?”
“哈哈,妹子,你认识春明啊?”旁边的大姐看得直乐。
秦淮茹点点头,“大姐,他怎么了?干嘛不理人呀?”
大姐笑得更欢了,拿起草帽朝秦淮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