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之后,顾晏真的就从林予的世界里消失了。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一天,林予是庆幸的。
他一觉醒来,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那个会一大早就站在他床边用一种“视察工作”的眼神看他睡觉的变态,也没有那个会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补汤硬逼着他喝下去的监工。
空气是自由的,阳光是灿烂的,连门口那两只守卫的表情看起来都比平时要眉清目秀一些。
林予感觉自己像是挣脱了所有枷锁重获了新生,他甚至还在院子里打了一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门派的、充满了“自由飞翔”气息的广播体操。
【爽!】
【太他妈爽了!】
【看来我昨天的‘直男宣言’是真的起作用了!】
【那个死变态终于意识到直男的尊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了!】
林予为自己的“胜利”沾沾自喜了一整天,他吃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第二天,林予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很安静,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以前他嫌顾晏烦,嫌他管得宽,嫌他像个背后灵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可现在这个背后灵真的消失了,他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吃饭的时候,对面少了一个会一边看书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他不爱吃的青菜夹到自己碗里的人。
晒太阳的时候,旁边少了一个会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用那种他看不懂的、深沉的眼神看着他的人。
睡觉前,也少了一个会以“检查门窗是否关好”为由强行闯进他房间,顺便对他动手动脚的变态。
林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怎么也睡不着,他发现自己那个小小的、被各种机关陷阱给围起来的跨院,在没有了那个人的气息之后,原来这么大,这么冷。
第三天,林予开始烦躁了。
他就像一只习惯了被主人定时投喂、顺毛、梳理的猫,现在那个铲屎官突然撂挑子不干了,他浑身都难受。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顾晏,想起那个男人为他做的所有事情。
想起他在自己快要被村霸打死的时候从天而降。
想起他在自己饿得快要去啃树皮的时候,给了他一碗热腾腾的、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白米粥。
想起他在自己被三皇子刁难的时候,云淡风轻地就替他解了围。
想起他在自己被野猪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时候,像个神仙似的,一箭就射穿了那畜生的脑袋。
他想起他手把手教自己写字时掌心传来的、温热的触感。
他想起他替自己上药时指尖划过皮肤的、轻柔的战栗。
他想起他抱着自己的时候,那具总是很温暖的、带着淡淡墨香的、能让人感到安心的胸膛。
也想起……
想起那个充满了惩罚意味的、疯狂的、让他感到屈辱和害怕的……吻。
【……操!】
林予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本就不太整齐的乱毛,把它抓得更像一个鸟窝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球,乱七八糟,理不清,剪不断。
【……我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应该讨厌他吗?】
【我不是……应该庆幸终于摆脱了这个死变态吗?】
【我怎么……】
【……会有点想他?】
这个念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他的脑海里“轰”地一声炸开了,炸得他头晕目眩,心慌意乱。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林予,铁骨铮铮的直男!怎么可能会去想一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同性变态?!
【我只是……只是不习惯而已!】
林-直男最后的倔强-予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个极其合理的借口。
【对!就是不习惯!】
【毕竟相处了快一年,突然少个人在身边晃悠,是个人都会不习惯的!】
【这跟喜欢不喜欢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用这套完美的逻辑成功地说服了自己,然后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着他的饼。
……
而林予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为了“自己到底是不是直男”这个问题而陷入了深深的哲学思考时,他所不知道的、另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靖王府的另一个角落里疯狂地酝酿着。
书房里,顾晏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处理着公务、下达着命令,加速着他那个原本计划在三年内完成的……篡位大计。
所有的计划都被他以一种近乎于自毁的方式压缩,再压缩。
他那双总是很沉静的、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靠近者死”的、阴郁的、暴戾的气息,吓得连秦风都不敢轻易地靠近他三步之内。
他不敢去见林予。
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怕他会再一次吓到他那只已经被他亲手吓破了胆的小兔子。
他只能用这种近乎于自虐的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压抑自己心底那头因为嫉妒和思念而快要彻底失控的……野兽。
林予以为自己打赢了那场“尊严保卫战”,他赶走了那个“变态”,他扞卫了“直男”的清白。
他不知道的是,一场比那个疯狂的吻要可怕一万倍的、真正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当那个被顾晏用鲜血和尸骨给死死捂住的、关于“游戏规则”的残酷真相被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时。
他才会后知后觉地明白。
那个他以为是源于“变态”的、疯狂的吻,究竟是源于怎样一种深沉到令人绝望的……爱和害怕失去他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