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六月十号，市局拘留所。
王海静静地坐在审讯室里，右手夹着的烟已经燃了一半，灰白的烟灰悬在末端，迟迟未落。他的左眼敷着纱布，消毒水的气味若有若无地缠绕在空气里。
唐婉推门而入，肩章在冷白的灯光下折射出金属的质感。她坐下，翻开档案，声音平稳而冷峻。
“姓名。”
“王海。”
“年龄。”
“六十七。”
“家庭住址。”
王海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我没家。这些年不是租房，就是随便找片荒地搭个帐篷。”
唐婉把档案往前一推，身体向后靠进椅背：“说说吧，为什么专挑雨天作案？”
王海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因为……雨水是最好的帮凶。它能冲走所有痕迹。”他眼神飘向远处，像是陷入某种久远的记忆，“小时候住大院，每次下雨，我看着雨水把落叶、泥土全都冲走……那时候我就觉得，雨真是好东西。”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杀第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快感……说不清。我就站在那儿，看着雨水把血冲散、稀释……从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雨天。”
“所以你就从2000年到2010年，十年间不断作案？”唐婉猛地一拍桌子。
“是。每次想收手，可一下雨，我就控制不住自己。那些雨声……像在对我招手，一遍遍说‘来吧，来吧’。”王海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够了！”唐婉厉声打断，“我不是来听你讲心路历程的。二十六条人命，你怎么下得去手？还有，2010年之后为什么停手？”
“年纪大了，”王海语气平淡下来，“就租了个摊位卖鱼。唐队长，我卖的鱼可鲜了，你不是常来买吗？”他笑着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某种熟稔。
“别转移话题。既然收手了，为什么现在又犯案？还在现场留纸条——是在挑衅我们吗？”
王海的喉结动了动：“我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你们不会再查这个案子了。所以……”
“所以你是心存侥幸？”唐婉身体前倾，语气压迫，“觉得警方找不到你？”
王海点头：“是。就像我这只左眼……算是咎由自取吧。”他顿了顿，忽然问，“唐婉，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吗？”
唐婉冷笑：“没想到你还会关心这个。早好了。另外，你不是‘咎由自取’，是罪有应得——碰上了两个敢拼命反抗的姑娘。”
王海低下头，半晌才重新开口：“唐婉，我市场那儿还有几条鱼，你要不拿回去吃？”
“人民警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唐婉声音凛然，“我想吃鱼，自然会让我未婚夫买。用不着拿你这个杀人凶手的鱼。”
她语气稍缓：“要不要见见当年的刑警队长？为了你这案子，她现在一身是病。”她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成了他心头一块治不好的病。”
话音未落，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季肖由两名刑警搀扶着，一步步走到王海面前。他深邃的目光落在王海脸上，声音沙哑却沉重。
“让你逍遥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今天了。恶人自有天收——那些年轻的姑娘，你怎么忍心下手？你根本不配做人。”
“呸。”
季肖那一口唾沫，重重落在王海脸上。
浑浊的黏液顺着王海布满皱纹的脸颊滑下，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抬起被铐住的双手，用袖子慢慢擦去。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摄像机还在无声转动，记录着这无声的一幕。
“季队长……”王海忽然笑了，那笑容在纱布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诡异，“二十多年了，你老了这么多。”
季肖挣脱搀扶他的刑警，站直了身体。她的脊背因常年劳累而微驼，但眼神却锐利如初：“比不上你，躲躲藏藏这二十多年，活得像个阴沟里的老鼠。”
“是啊，像老鼠。”王海喃喃重复，目光飘向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可就算是老鼠，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住的。告诉我，是哪里露了破绽？”
唐婉接过话头：“你太相信雨水了。这十三年，刑侦技术突飞猛进。你以为雨水能冲走一切，却不知道现在的技术，即使是被雨水冲刷过的现场，也能提取到微量生物信息。”
王海沉默了，那只独眼微微眯起。
“还有你的鱼摊。”唐婉继续说，“你选择在城西菜市场卖鱼，不是因为那里人多混杂，而是因为那里靠近你第一个作案的地点，对不对？一种扭曲的……怀念。”
王海的喉咙滚动一下。
唐婉把一份文件推到他的面前“签字吧，你的罪行累累将由人民的审判，你的后半辈子将在监狱里慢慢赎罪。”
王海看着那份审讯记录，独眼扫过那一长串受害者名单。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拿起笔，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场下了二十多年的雨，终于停了。
当唐婉站在火葬场的墓地时，手里拿着一瓶白酒，自己喝了一杯，剩下的缓缓的倒在了地上“姐妹们，你们可以安息了”她轻声道。
十八号，上午，阴。
雨水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户，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唐婉懒懒地窝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敲着抱枕，眉头微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下雨了，真烦。”
林烨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她面前：“天气预报说下午就放晴了，到时候再带你出去，嗯？”
她接过牛奶，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融融的。她抬眼看他，眼底漾开一丝笑意：“那说好了，下午陪我去长南大街新开的密室逃脱，听说里面特别刺激。”
“行，听你的。”林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在她柔软的发丝间轻轻穿行，忽然笑道：“婉婉，你要是留长发，肯定更好看。”
唐婉撇撇嘴：“初中留过，后来嫌麻烦，直接剪了。那时候老师还总笑我是假小子。”
“你没反驳？”
“反驳什么？”她轻哼一声，故作傲娇地扬起下巴，“我可是三好学生，懒得跟他们计较。”
林烨低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林烨——”她拖长音调，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却又藏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
“错了错了，开个玩笑。”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眼底却全是宠溺。
唐婉故意扭过头不看他，唇角却悄悄翘起。
林烨见状，转身走向床头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果然，她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眼睛微微睁大。
“这是什么？”她问，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好奇。
“打开看看。”
她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掀开白色丝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女士腕表，银色的表链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表盘内侧刻着两个字母——“L:t”。
“这……很贵吧？”她抬头看他，指尖轻轻抚过表盘。
“不贵，五千多，刚好配得上我们刑警队长的身份。”他笑着，眼神温柔得像是能融化一切。
“帮我戴上。”她伸出手腕，语气里带着小小的撒娇。
林烨拿起手表，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肌肤，动作轻柔地将表扣好。银色的表链衬着她纤细的手腕，显得格外精致。
“怎么样？”她抬起手，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很配你。”他低声说，嗓音微哑。
唐婉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凑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干嘛？”他故意问，眼底却藏着笑意。
“合法的。”她狡黠一笑，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说我要干嘛？”
——
下午，天晴了。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润的街道上，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清新。
唐婉换了一身湖蓝色的连衣裙，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衬得她身形纤细而挺拔。她背着一个白色的小包，素颜干净清爽，却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林烨则是一身纯白——白色短袖，白色长裤，干净利落。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冷艳飒爽，一个温润如玉，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会误以为是父亲带着女儿出门——毕竟，唐婉的颜值，放在哪儿都是能吊打一片的存在。
林烨启动他那辆改装过的白色宝马，引擎低鸣，驶向长南大街的密室逃脱。
无敌密室逃脱
唐婉仰头望着霓虹闪烁的招牌，嘴角微微抽动：这名字...真够浮夸。
林烨低笑一声，温热的手掌自然地搭上她的腰际：商家噱头罢了。怎么，唐队长怕了？
刑警队出来的会怕这个？她挑眉反击，却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半步。
推开玻璃门，冷气混着香薰扑面而来。前台的金发小妹正低头玩手机，抹胸裙上的亮片在射灯下闪闪发亮。听到门铃声响，她懒洋洋地抬头，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欢迎光临~甜腻的声线突然拔高，这是我们最新的主题菜单，建议第一次玩的客人选择微恐主题哦~
林烨接过塑封菜单，指尖在暗黑公寓的简介上点了点：这个怎么样？
抱歉呢~小妹夸张地拖长尾音，这个要6-7人组队才能开，两位的话...
按满员收费。唐婉干脆地抽出银行卡，我们两个人玩。
金发小妹眼睛一亮，刷卡的动作快得惊人。穿过幽暗的走廊时，她的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闷响：游戏全程有监控哦~有任何不适就对着摄像头比叉，我们会立即终止游戏~
在最后一扇铁门前，戴着骷髅面具的工作人员突然从阴影里现身。唐婉的肌肉瞬间绷紧，林烨明显感觉到掌心里的手指骤然收紧。
游戏规则很简单。面具后传来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机械音，不许殴打Npc，不许破坏道具，以及...鬼魅般的红光亮起，千万别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东西。
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时，唐婉才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林烨的衬衫下摆。黑暗中，他的轻笑带着胸腔的震动：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未婚妻。
闭嘴。她摸向腰侧，才想起配枪早就锁在了储物柜里，我只是...在观察环境。
远处传来水管漏水的滴答声，有什么东西正在通风管道里缓慢爬行。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般包裹着两人。唐婉的瞳孔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隐约能看见斑驳的墙纸上爬满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滴答——滴答——
水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林烨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道黑影倏地从墙角掠过。
你看到了吗？唐婉压低声音，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他的臂弯。
林烨没回答，只是将手机灯光转向声源处。一只腐烂的布偶被铁丝吊在天花板上，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着他们。
幼稚。唐婉嗤笑，却听见一声——布偶的头突然180度扭转，裂开的嘴角渗出暗红色液体。
通风管突然传来巨响，唐婉条件反射地一个侧身，将林烨推向墙边。几乎同时，一只惨白的手臂从管道豁口垂落，指尖还滴着黏液。
专业素养？林烨揶揄地挑眉，指尖擦过她绷紧的后颈。
闭嘴。她耳尖发烫，突然拽着他冲向最近的房门，这里有血迹拖拽痕迹。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屋内，老式电视机正播放着雪花噪点，茶几上的咖啡杯还冒着热气。唐婉刚踏进一步，身后的门猛然自动闭合。
欢迎回家，凶手。
电视机突然跳转到监控画面——赫然是他们刚才在走廊的影像！慢镜头回放中，唐婉清楚地看到自己背后...多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
林烨突然按住她肩膀：看镜子。
梳妆镜上用血写着L:t，正是手表上刻的字母。唐婉的呼吸骤然停滞，因为镜中的...正在对她露出诡异的微笑。
林烨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抄起手边的木棍猛地砸向梳妆镜。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不用赔钱吗？唐婉瞪大眼睛，看着满地的碎片。
林烨弯腰拾起一块泛着诡异光芒的玻璃碎片，上面用暗红色字体写着：【打碎玻璃即可进入下一关】。
切...这也太敷衍了吧。她撇撇嘴，指尖轻弹碎片，跟现场勘察比起来，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两人推开那扇被红漆泼洒得如同血迹斑斑的大门。随着一声响，身后的门自动合上。这个房间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阴暗角落里不时窜出装扮骇人的Npc，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唐婉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作为刑警队的队长来说，他们见过的真实凶案现场比这恐怖百倍。
烨，我们进来多久了？唐婉自然地握住林烨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
差不多一小时。林烨看了眼腕表，声音低沉。
最终密室的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找出杀害公寓十五口的真凶。提示：线索藏在之前的房间里。】
烨，之前那些房间...唐婉蹙起秀眉，你注意到什么异常了吗？
没太留意。林烨环视四周，不过这一屋子的Npc，总该有点蛛丝马迹。
突然，一股腐臭味窜入鼻腔。唐婉猛地抓住林烨的手臂：你闻到了吗？这味道...像是...
店家布置的道具吧。林烨不以为意，这个密室是根据七十年代英国王室公寓命案改编的，据说还原度有八成。有点异味很正常。
唐婉勉强点头，却忍不住用手掩住口鼻。当他们经过一对扮演父子的Npc时，那股腐臭几乎令人作呕。
这里！唐婉指向那对静止不动的身影，味道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
林烨上前检查，手掌刚触碰到的肩膀就僵住了——没有体温，只有黏腻的触感。作为从业多年的刑警，他们对尸体的熟悉程度远超常人。
两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同时朝监控摄像头比出紧急停止的手势。
灯光骤亮，工作人员匆忙赶来：两位客人有什么问题吗？
刺眼的光线让唐婉眯起眼睛，她指向那对Npc：这两个人，是你们员工吗？
当、当然...工作人员声音发颤，但奇怪，他们怎么没穿制服...可能是新来的...
林烨一把扯下Npc的头套。刹那间，腐臭扑面而来，暗红的血液顺着脖颈断面滴落。
是尸体。两人异口同声。
工作人员瘫坐在地——那根本不是道具，而是两具无头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