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亦友亦敌，盐场迷雾
周富商的来信，如同一道刺破阴云的微光，却又带着难以捉摸的温度。林凡捏着那张质地考究的洒金信笺，反复阅读着上面看似热情实则含蓄的措辞。“原料之忧”四个字，精准地戳中了他当下的痛点，但这恰到好处的“雪中送炭”，未免显得过于巧合。
是陷阱，还是机遇？林凡不敢妄下断论。他将信递给石虎和钱不语传阅，两人看完，亦是面色凝重。
“东主，此事须慎重。”钱不语率先开口，指尖轻轻点着信纸，“周老板虽是王公子介绍，家资雄厚，但商人重利。他此时伸出援手，所图为何？仅是看好雪花盐的利润，还是另有所谋？”
石虎沉声道：“江南盐场背景复杂，多有地方豪强和官背景势力盘踞。这位周老板的伙伴，若真是盐场东家，能量必然不小。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林凡何尝不知其中风险。但眼下供应链被永昌号卡住，高端客户的拓展也受到无形阻碍，若不能尽快打通原料渠道，逍遥坊的扩张计划将寸步难行。周富商的提议，是当前看似唯一可行的突破口。
“风险与机遇并存。”林凡沉吟道，“无论如何，总要见上一面，探探虚实。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是真心合作，也能看出诚意。”
他决定赴约。但赴约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他让石虎动用所有关系，尽可能打听周富商近期的动向，尤其是他与江南盐商的往来情况。同时，嘱咐钱不语仔细核算，若与对方合作，逍遥坊在谈判中能接受的底线条件是什么。
三日后，林凡如约来到周富商位于城西的别院。与王珩府邸的文雅不同，周家别院更显富丽堂皇，亭台楼阁，极尽奢华，显示出主人毫不掩饰的财富实力。
周富商亲自在花厅迎候，态度比在王珩宴席上更加热情亲切，仿佛与林凡已是多年老友。“林老弟，你可算来了！快快请进，尝尝我新得的雨前龙井！”
寒暄落座，品过香茗，周富商果然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听闻林老弟近日，似乎遇到些小麻烦？”他捋着短须，笑眯眯地说，“永昌号沈家那小子，行事向来霸道，林老弟受委屈了。”
林凡心中暗凛，对方消息果然灵通。他不动声色，谦逊道：“周老板消息灵通。些许小事，不敢劳烦挂心。倒是周老板信中所言，关于江南盐场之事……”
“哈哈，林老弟是个爽快人！”周富商大笑，“既如此，老夫也不绕弯子了。我那位老友，姓赵，在两淮盐场颇有根基，手上有几个优质的盐井。他对林老弟的雪花盐，可是兴趣极大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赵兄的意思是，只要林老弟愿意提供这雪花盐的炼制之法，他愿以最低价格，长期、稳定地向逍遥坊供应最上等的粗盐原料，并且，可以利用他的渠道，帮逍遥坊将雪花盐销往江南乃至更远的富庶之地。利润嘛，好商量！”
图穷匕见！对方的目标，果然是雪花岩的秘方！而且胃口极大，不仅要秘方，还想掌控原料和销售渠道，将林凡变成他们的技术工匠和傀儡。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周老板厚爱，赵老板抬举，在下感激不尽。只是……这雪花盐炼制之法，乃海外不传之秘，曾立下重誓，不得外泄。否则，必有灾祸临身。实在不敢应承啊。”
他再次祭出“海外秘法”、“誓言”这套说辞，既是推脱，也是增加神秘感，让对方有所顾忌。
周富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堆起笑容：“理解，理解！奇人异士，总有规矩。既然如此，合作方式可以再议。不如这样，林老弟不提供秘法，但由你负责炼制，赵兄提供原料和销路，所得利润，你占三成，如何？”
三成？看似不少，但扣除原料和运输成本（对方定价），林凡实际所得恐怕寥寥无几，且彻底丧失了自主权。这条件可谓苛刻。
林凡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周老板，赵老板的好意，在下心领。但逍遥坊创立之初，便立志要做自己的品牌。若沦为代工之所，非我所愿。不如换个方式合作：贵方提供优质粗盐，我按市价加一成采购，炼出的雪花盐，销售权仍归逍遥坊。当然，作为回报，江南地区的销售，可以优先与赵老板合作，给予最优惠的价格。”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方案：保持独立，用价格换取稳定的原料，并开放部分区域销售权作为利益捆绑。
周富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林老弟，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但也要看清现实。没有赵兄的原料和渠道，你这雪花盐，恐怕很难走出京城啊。永昌号那边，可不是吃素的。”
软的不行，开始施加压力了。
林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平稳：“多谢周老板提醒。不过，在下相信，只要东西足够好，总会有出路。京城之外，也并非只有江南一条路。大不了，这雪花盐就只在京城这小圈子里流通，做个稀罕物，倒也逍遥自在。”
他以退为进，摆出一副“小富即安，不惧封锁”的姿态，反而让周富商有些拿捏不准了。毕竟，雪花盐的独特性和潜在利润是实实在在的，如果真把林凡逼到宁可缩小规模也不合作的地步，对赵老板来说也是损失。
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周富商目光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哈哈一笑，打破了僵局：“林老弟果然是有风骨的人！也罢，合作之事，不急在一时。老夫今日请林老弟来，主要还是想交个朋友。生意不成仁义在嘛！至于原料之事，老夫再与赵兄沟通沟通，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绝口不再提具体条件，转而热情地留林凡用饭，席间只谈风月，不论商事。林凡知道，第一次交锋到此为止。对方没有放弃，而是在观望和施加影响的同时，寻找新的突破口。
宴毕，林凡告辞离开。周富商亲自送至门口，态度依旧热情。但就在林凡转身欲走时，周富商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对了，林老弟，听说你与安远侯府的王公子交情匪浅？王公子才华横溢，将来必是国之栋梁啊。呵呵，年轻人，多结些这样的善缘，总是好的。”
林凡心中猛地一凛！周富商突然提及王珩，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他调查到了多少？这看似寻常的一句话，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试探或警告？
回到逍遥坊，林凡将今日会面的细节告知石虎和钱不语。两人都认为，周富商（或者说他背后的赵老板）绝不会轻易放弃，后续必有动作。而那句关于王珩的话，更像是一颗埋在路上的钉子，提醒林凡他的社交网络也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就在三人分析局势时，负责在外打探消息的小七，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哭腔：
“大哥！不好了！石大哥之前联系的那个漕帮的线人……刚刚被人发现淹死在运河里了！官府说是失足落水，可……可他身上有伤！”
原料渠道刚刚出现一线模糊的希望，通往渠道的线人却离奇死亡！这是巧合，还是周富商那边的警告？或是永昌号下的黑手？林凡的商海之路，瞬间被染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