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当?
用他穷极一生换来的邪道修为,和这整座庄园百年积攒的阴魂怨气,仅仅换一个痛快的死法?
这是什么来自地狱的交易条款!
大厅里,一众玄门中人听得心脏都在抽搐。
他们只闻九爷古董店无所不能,却做梦也想不到,连一个人的毕生修为乃至死亡本身,都能成为柜台上的商品。
这已经不是“典当”,这是在定义生死!
吴言瘫在地上,恐惧浸透的眼底。
他走到今天,付出了什么?
抛弃人性,背叛至亲,与鬼为伍,双手沾满血腥。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永生和至高无上的力量。
现在,这个女人一句话,就要将他的一切,连根拔起?
“你……做梦!”
吴言咆哮着,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就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哦?是吗?”
钟离久细长的眉梢轻轻一挑,对他的激烈反应没有半点意外。
她甚至懒得再看他,而是侧过头,望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冥时晏。
“如果交给你,打算怎么处理?”
冥时晏的视线,终于从钟离久脸上挪开,落回吴言那张扭曲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看待死物的、纯粹的漠然。
“抽魂。”
他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情绪。
“幽冥鬼火,灼烧七七四十九日,让他将世间所有酷刑都体验一遍。”
“之后,残魂投入万鬼窟,化为最低等的养料,被万鬼撕食,直至彻底消磨殆尽。”
“永世,不入轮回。”
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锥,狠狠钉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寒气直冲天顶。
这比魂飞魄散,要残忍一万倍!
吴言更是被这番话吓得通体冰凉,刚刚鼓起的那点玉石俱焚的勇气,瞬间被浇得一干二净。
他丝毫不怀疑。
这个男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听清了?”
钟离久好整以暇地又蹲了下来,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像是在逗弄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给你两个套餐选。”
“A套餐,深度体验游,项目丰富,保证让你终生难忘。缺点嘛,就是没有终生了,永久有效。”
“b套餐,一键火化服务。把你那身不值钱的修为和这满屋子的负能量垃圾打包典当给我,我给你个五星好评,包你走得安详。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胎做只小强,生命力旺盛,挺好的。”
她伸出两根纤白的手指,慢悠悠地晃了晃。
“给你三秒钟,选一个。”
“三。”
“二……”
“我选b!我选b!!”
钟离久那个“一”字还没出口,吴言已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破音的嘶吼。
还选什么!
一个是无尽折磨,一个是瞬间解脱,这根本不是选择题,这是送命题!
什么毕生修为,什么心血执念,在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想象的酷刑面前,一文不值!
“成交。”
钟离久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九爷典当行,童叟无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右手食指上那枚古朴的青铜戒指,倏地亮起一抹幽光。
一个由无数繁复到无法理解的玄奥符文构成的虚幻法阵,悄然在吴言的正上方展开。
法阵缓缓转动,弥漫出一股不属于阴阳两界,却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古老威压。
那是“典当”的法则。
是宇宙间最根本的因果律。
钟离久的声音变得空灵而淡漠,宛若神只的低语,宣读着不可更改的判决。
“以汝毕生邪道修为,及此地万千阴魂怨力为当品……”
“……典当,汝之解脱。”
最后一个字落下。
法阵骤然下沉,无声地笼罩了吴言的身体!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裂空气,却又在瞬间被掐断。
只见吴言的身上,一股股精纯又污秽的黑色气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从他七窍百骸中抽离!
它们化作千万条黑色的溪流,不受控制地涌向钟离久指间的那枚青铜戒指。
与此同时,整座雾山庄园,开始剧烈震颤!
地面、墙壁、梁柱……无数被吴言刻下的邪术符文同时亮起,又在下一秒尽数崩碎。
一道道夹杂着无尽痛苦与怨恨的阴魂虚影,从庄园的每个角落浮现。
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拉扯,汇聚成一股遮天蔽日的怨气洪流,同样以钟离久为中心,倒灌而来!
那场面,宛如百川入海,万鬼归墟!
大厅内的玄门众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们毕生所学,在眼前这毁天灭地又诡异绝伦的景象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这个九爷……
她竟然真的在“吞噬”一个顶尖邪修的全部修为,和一座百年鬼巢的全部怨气!
这是何等恐怖的神通?
她就不怕被这足以让任何修士爆体而亡的邪能反噬吗?
然而,钟离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能量风暴的中心。
她神情平静,甚至还微微扬起了下巴,仿佛迎面而来的不是污秽的邪能,而是清凉的山风。
那枚青铜戒指,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贪婪地、来者不拒地吞噬着一切。
不过短短几十秒。
吴言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从一个中年人飞速化为一具枯槁的干尸,最后连骨架都未能留下,“嘭”地一声,彻底化为飞灰。
形神俱灭。
随着最后一丝怨气被抽干,整座雾山庄园的空气豁然一清。
那股盘踞在每个人心头的阴冷与压抑,如潮水般退去。
窗外的浓雾散了。
几缕久违的阳光挣扎着透了进来,在大厅里投下斑驳的光点。
一切,尘埃落定。
钟离久感受着从戒指里反馈回来的那股庞大而精纯的能量,惬意地舒了口气。
嗯,这顿“夜宵”,味道不错。
吴言几十年的修为,加上此地百年怨力,经过典当行法则的转化,已经变成了一股极为可观的纯净灵力。
这笔买卖,血赚。
她转过身,看着那群还处在石化状态的玄门众人,轻轻拍了拍手。
“好了,各位,戏也看完了。”
“是不是该把门票钱结一下了?”
众人被她一句话惊醒,魂魄仿佛才刚刚归位。
门票钱?
苏家三长老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上前,对着钟离久便是一个九十度的深揖。
“九爷救命之恩,苏家没齿难忘!但凭九爷吩咐,我等万死不辞!”
其余人也如梦初醒,纷纷效仿,作揖的作揖,行礼的行礼,态度恭敬到了尘埃里。
还敢把她当小姑娘?
这分明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可以随手捏死他们的神!
“万死不辞就免了,我这人慈悲为怀,不喜欢手上沾太多血。”钟离久摆了摆手,一脸“我很好说话”的表情。
“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出去之后,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多说了一个字……”
她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我不介意,再多开几张‘典当’的单子。”
众人只觉得脖子一凉,连忙赌咒发誓,恨不得当场把嘴缝上。
“至于门票钱嘛……”钟离久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视线落在了那张摆满奇珍异宝的长桌上。
“我看你们各家,家底都挺厚实的。这样,改天我让我的伙计,给你们每家送一份‘典当清单’,你们看着办,随便挑几样像样的,送到我店里来。”
“这事,就算翻篇了。”
众人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
只是送点东西?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跟小命比起来,藏品算个屁!
所有人点头如捣蒜,生怕她反悔。
“还有。”钟离久踱步到那面布满裂纹的八卦镜前,“这东西,我看上了,就当是吴言赔我的精神损失费。我拿走,你们没意见吧?”
意见?
谁敢有意见!
众人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很好。”
钟离久满意地点头,而后转向一直静立一旁的冥时晏。
“走了,回家。”
冥时晏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她的身上。
看她三言两语定人生死,看她弹指之间吞噬邪能,看她云淡风轻敲诈玄门。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认知,似乎永远停留在“下一刻”。
她或许不是什么奇女子。
她本身,就是一种规则。
听到她的话,冥时晏回神,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漾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度。
他“嗯”了一声,迈步上前,很自然地就想去搬那面巨大的八卦镜。
“别动。”
钟离久却伸手拦住了他,温热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她绕着镜子走了一圈,伸出手指在破碎的镜面上轻轻叩了叩。
“这东西现在不稳,里面的空间裂缝被你强行镇住了,但根基已毁,直接搬,会炸。”
说着,她干脆利落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以血为引,在那龟裂的镜面上飞快地画下一个繁复无比的金色符文。
金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钟离久伸出白皙的手掌,对着那面足有一人高的八卦镜,轻轻一拍。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那面沉重的古镜,竟如融化的冰般迅速缩小。
最后,化作一面只有巴掌大小、纹路精致的青铜小镜,稳稳地落入她的掌心。
“搞定。”
钟离久把小镜子随手扔进了自己的旗袍口袋里,就像扔一块普通的石头。
“这下可以走了。肚子饿了,我们去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