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幕间交织·暗潮涌动
初试的震撼余波尚未平息，一场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汹涌的“技术交流会”，已在朱明军方的安排下，于星尘工坊附近一间静谧的接待室内展开。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清茶的氤氲和一种无形的、知识与权谋交织的张力。
凌曜坐在主位，神情是一贯的淡然。云璃如同守护骑士般，静立在他座椅侧后方不远的位置，手虽未按剑，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客人”。“白”则安静地侍立在另一侧，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随时准备响应任何需求。
罗浮工造司的几位技术专家，此刻早已没了初时的矜持与审视，脸上写满了求知若渴的兴奋与些许的局促。他们围绕着「万用形晶体」提出了一个又一个专业而深入的问题，从能量回路的自适应逻辑，到概念载体的信息密度极限。
凌曜并未藏私，他以一种超越仙舟现有知识体系的视角，用最朴素却直指本质的比喻进行解答。
“诸位可将其理解为‘河流与河道’。”凌曜指尖在空中虚划，无形的概念之力随之牵引，让在座众人仿佛能“看到”那能量的轨迹，“你们现有的技术，是预先固化河道，引导能量之河按既定路线流淌。而「万用形晶体」，其本身是‘水’，拥有流动与适应的本性。当它感知到需要承载的‘概念’——即需要实现的功能——它便会自行挖掘、塑造最适合的‘河道’。关键在于，理解‘水’的本质，而非执着于某一条固定的‘河’。”
又一位专家询问关于复刻不同属性技术时的冲突问题。
凌曜略一思索，答道：“这如同在一张纸上作画。传统的匠艺，是在不同的纸上画不同的画，彼此独立。而「万用形晶体」，是一张拥有无限图层与智能橡皮的纸。它并非简单覆盖，而是理解每一幅画的‘意境’（核心概念），将其融合、分层、优化，最终呈现出一幅包容且更和谐的整体画卷。其底层，是‘种子’与‘生长图谱’的关系，种子蕴含无限可能，图谱决定生长方向，而非固定的模具。”
他的话语没有高深的术语，却如洪钟大吕，敲开了这些沉浸在传统工造体系中的专家们思维的另一扇大门。他们时而恍然大悟，时而陷入沉思，看向凌曜的目光已不仅仅是看待一位天才匠师，更像是仰望一位开辟了新道路的先行者。凌曜那“赋能个体”的理念，随着他每一次深入浅出的点拨，无声无息地植入这些未来技术中坚的脑海中，其影响，远比任何政治宣传都更为深远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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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玄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并未参与技术讨论，但凌曜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在耳中。趁着一个问题解答完毕，众人沉浸于消化理解的间隙，她缓步上前，在凌曜侧面的位置坐下。
“凌先生妙论连珠，令人叹为观止。”符玄开口，声音清冷而自带威仪，“即便在我罗浮太卜司，也罕有能对世间之理有如此透彻见解之人。”
“符玄大人过誉了。”凌曜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迎向她。就在这一瞬间，符玄瞳孔深处，那繁复的法阵虚影——「穷观阵」 悄然流转，她调动灵觉，再次试图窥探凌曜的因果根脚。
然而，结果与动用司内大阵时毫无二致。她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垠的星海，浩瀚、深邃，却捕捉不到任何具体的命途轨迹、前世今生。没有阻碍，没有反弹，而是一种彻底的“空无”与“包容”，仿佛她所窥探的并非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宇宙背景本身的一部分。这种体验，比遇到强大的屏蔽更让她心惊，因为这意味着对方的“存在”层级，可能完全超出了「穷观阵」的观测范畴。
她不动声色地收敛法眼，将那一丝惊悸压下，转而采用更为迂回的策略。
“凌先生才华冠世，却甘于在这朱明一隅潜心研究，令人敬佩。不知在朱明生活可还习惯？若有任何不便，或觉研究受限，我罗浮愿倾力提供一切所需。论及资源之丰、环境之优、地位之尊，罗浮自信不逊于任何仙舟。”符玄话语温和，但招揽之意已昭然若揭。
凌曜笑了笑，笑容温和却带着疏离：“多谢符玄大人美意。怀炎将军待我甚厚，朱明军民亦待我以诚。此地虽无罗浮之盛，却胜在清净自在。闲暇时于市井漫步，观凡尘百态，品一盏清茶，亦别有一番趣味，于我研究，颇有助益。”
他谈及了一些在朱明日常生活的琐碎见闻，譬如某条老街的茶汤滋味醇厚，某个工匠的独特手法颇有巧思。这些信息看似平常，也让符玄觉得捕捉到了一些凌曜的性格侧面（如喜静、观察力强），但仔细品味，却无一不是浮于表面的客套话，丝毫未触及他的核心目标、过往来历，以及那深不见底的力量源头。符玄心中微沉，知道眼前之人，远非言语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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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青雀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符玄那看似不经意扫过的眼神，如同无形的鞭子，催促着她完成那“引开云璃”的尴尬任务。
她磨蹭到云璃身边，脸上堆起尽可能自然的笑容：“云璃小姐，久闻朱明仙舟的‘流霞铺’织锦堪称一绝，不知可否有幸请你带我去见识一番？我们女孩子也好说说体己话。”
云璃目光依旧停留在凌曜与符玄的方向，闻言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护卫职责在身，不便离岗。青雀小姐若感兴趣，我可让戎韬校尉派一名熟悉市井的士兵为你引路。”
青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听闻朱明的‘千械巷’有许多有趣的机关小物，我们去逛逛？”
“我对那些并无兴趣。”云璃的回答依旧干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她如何看不出这卜者是在故意纠缠？
青雀心中叫苦不迭，眼看符玄大人与凌曜的单独交谈似乎快要结束，自己却毫无建树，急得额头几乎要冒汗。她看着云璃那副寸步不离、戒备森严的样子，忍不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嘀咕道：“云璃小姐，你可是怀炎将军的孙女，朱明仙舟声名赫赫的天才剑士，为何……为何甘愿如此形影不离地做一个匠师的护卫？这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这话问得有些失礼，但确是青雀真实的不解，也带着最后一丝试探。
云璃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她自然听出了青雀话语中的探究，以及那份源于罗浮立场的“关心”。所有的借口都被自己一一挡回，对方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烦躁，混合着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让她猛地转过头，凑近青雀耳边，用气声飞快地、带着些许羞恼和豁出去的意味低语：
“未婚夫！行了吧？！”
说完，她立刻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姿态，只是耳根处难以抑制地泛起一抹绯红。
“呃？！”青雀如遭雷击，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半天没合上。未婚夫？！怀炎将军的孙女，云骑军的天才剑士，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化外民天才匠师？！这……这信息量太大了！
一时间，青雀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她为符玄大人暗暗松了口气——若凌曜已是云璃小姐的“未婚夫”，那罗浮的联姻计划恐怕难度陡增，符玄大人或许不必……但另一方面，一股更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如果联姻对象不能是地位足够高的符玄大人，那景元将军和符玄大人会不会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她这个“背景清白”、“性格灵活”（好拿捏）的小卜者头上？！
青雀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暗无天日的“政治婚姻”生活，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手中的点心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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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待室的茶水间，停云正巧遇上了前来为凌曜更换茶水的“白”。
“真是精妙的造物。”停云笑吟吟地打量着“白”，狐尾轻摇，语气充满了赞赏，“行动流畅，反应精准，更难得的是似乎具备一定的自主应对能力。凌先生不仅在宏观造物上登峰造极，连身边的助手也如此不凡。”
“白”的程序（由扎比子意识主导）以预设的、平板的电子音回应：“感谢称赞。完成主人指令是最高优先级。”
停云顺势靠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姐妹间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像凌先生这样专注研究的人，生活想必十分规律吧？不知他平日有何喜好？是偏好清茶还是浓咖？研究之余，是喜欢静坐冥想，还是外出散步？我们罗浮也好投其所好，准备些他可能喜欢的礼物。”
这些问题看似关心日常，实则是在勾勒凌曜的性格画像与潜在弱点——他的生活习惯、放松方式、可能的情感寄托。
“白”内部的警报级别悄然提升。扎比子的意识清晰地识别出，这种探究欲已经超越了正常的客套与关心。她操控着“白”，以无害的、程序化的信息应对：“主人作息规律，饮食清淡，研究间歇会于工坊内静坐或阅读。外出频率较低。”
停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不深究。在“白”转身欲离开的瞬间，她手法极其隐蔽地将一个以特殊香料熏过、触手微凉、材质非金非木的小巧字条，塞入了“白”手持茶盘下方的阴影处。
“关于「万用形晶体」引进罗浮的具体合作事宜，涉及一些商业机密与特殊条款，不便在此公开详谈。”停云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在“白”的音频接收器旁响起，“若凌先生有兴趣深入探讨，可按此字条上的方式联系。期待……进一步的交流。”
做完这一切，停云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唇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属于毁灭令使幻胧的弧度。这步闲棋，既是为了拉拢这拥有奇妙技术的人才，为日后窃取建木、利用「万用形晶体」的特性复制或干扰仙舟封印做准备，也是一次对凌曜团队警觉性与合作意向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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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间，怀炎将军的会客室内，迎来了另一位重量级的客人。
来者是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干练的女性军官，身着曜青仙舟的戎装，肩章显示其策士长的身份。她名为秋云，是天击将军飞霄最为倚重的副手与智囊。
“怀炎将军，这是飞霄将军的亲笔信与本次的采购清单。”秋云行事雷厉风行，直接将一份封印着曜青徽记的玉简和一份长长的清单放在桌上，“贵仙舟凌先生所制的「焚厄」阵刀与「烛龙」铠甲，在前线对战步离人时效果卓着，飞霄将军希望加大采购数量，所有费用以战功结算。”
怀炎扫过清单，规模之大，足以装备一支精锐军团。他微微颔首：“凌先生的技术能助联盟杀敌，是朱明之幸。此事，老夫会尽快安排。”
公事公办后，秋云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几分：“怀炎将军，除此之外，飞霄将军还有一事相托，希望能与凌先生建立更直接的合作渠道。”
“请讲。”
“我们前线压力巨大，不仅面对步离人，近来更有 「绝灭大君——忽焱」 （注：烬灭军团的强大令使）及其麾下势力活动的迹象。常规武器对其效果有限。飞霄将军希望，凌先生能否根据忽焱的特性，研发专门的特化武器或防御装备？”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外，仙舟内部，「药王秘传」 （信奉寿瘟祸祖的秘密组织，口号常为“慈怀药王，圣恩济世”、“肉身不朽，羽化登仙”）的活动近来有复苏迹象，其制造的魔阴身与生化危机防不胜防。曜青希望与凌先生共享情报，在针对性的净化、防护技术方面进行合作，以防患于未然。”
怀炎目光一凝。秋云的话，意味着凌曜的技术与影响力，已被推到了对抗丰饶孽物与内部邪教的最前沿。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
“老夫知晓了。”怀炎沉声道，“凌先生那边，老夫会代为转达。具体如何，仍需由他自行定夺。”
秋云郑重行礼：“多谢将军。联盟安危，系于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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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交流会终于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却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送走罗浮众人后，“白”默默地将那张带着异香的字条递到了凌曜手中。
凌曜展开，上面只有一串复杂的星图坐标与一个短暂的时间窗口，没有任何署名。
他指尖捻着字条，感受着其上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毁灭气息，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看来，想钓鱼的人，不止一个。”他轻声自语，随手将字条化为虚无。
云璃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问道：“是谁？”
“一个……有趣的‘生意人’。”凌曜看向窗外，朱明的天空依旧湛蓝，但他知道，更多的风暴，正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汇聚。“准备一下吧，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