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6年10月5日,夜
记录人:老陈
我叫陈国栋,是个跑了十几年川藏线的货运司机。按理说,我这辈子见过的险路、怪事够多了,但2016年国庆节在通麦“102塌方区”那晚的经历,我至今不敢仔细回想。那不是路险,是……别的什么东西。我把它记下来,信不信由你,反正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夜里走过那段路。
那天我送一车建材去林芝。原本计划下午过通麦天险,但波密那边卸货耽搁了,赶到通麦大桥时已是晚上九点多。秋夜的藏区,天黑得像是泼了墨,唯一的光源就是我的车头大灯,切开前方浓稠的黑暗。
副驾上是跟车的小李,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第一次跑这条线,兴奋劲儿过了,这会儿正靠着车窗打盹。
我知道102塌方区就在前面不远。那地方邪门,老司机们都叫它“鬼招手”。不止是因为地质灾害频繁,塌方落石不断,更因为那里流传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乎事。据说,在那段路上,你不能随便停车,更不能让来路不明的人上车,否则……
否则会怎样,说故事的人往往语焉不详,但那种忌讳的语气,足以让人心里发毛。
我定了定神,打开对讲机,调到老司机们常用的频道,想听听前面的路况。通常这个点儿,就算车少,也总有些杂音。但今晚,对讲机里只有一片沙沙的空白电流声,静得让人心慌。
“妈的,这破玩意儿也坏了?”我嘀咕了一句,伸手拍了拍对讲机。
就在我分神的这一两秒,车头大灯的光柱边缘,猛地照见了一个人影!
我浑身一激灵,一脚刹车几乎踩死。沉重的货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猛地一顿。小李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问:“陈哥,咋了?”
我没顾上理他,眼睛死死盯着前面。
就在车头前方十几米处,路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看不清楚颜色的旧衣服,像是七八十年代那种深蓝色的劳动布工装,洗得发白。他背对着我的车,面朝悬崖外的帕隆藏布江,一动不动。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漆黑一片的塌方区路边,出现这么一个人,本身就极不寻常。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他举起了一只胳膊,手臂以一种非常僵硬的姿势,朝着江面的方向,直直地伸着,手指蜷缩,像是在指着什么。那姿态,怪异至极。
“陈哥,那……那人干嘛呢?”小李的声音有点发颤。
“不知道,别管他。”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挂挡,准备慢慢绕过去。这里的路窄,会车都困难,我必须小心地从他身后擦过去。
就在我的车头快要与他平行的时候,车灯的光扫过了他的侧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毫无血色,青白青白的,像是糊了一层纸。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这辆庞然大物,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黑暗的江面,眼神空洞得吓人。最诡异的是他的嘴唇,似乎在微微翕动,像是在念叨着什么,但我隔着车窗,什么也听不见。
我猛踩油门,只想快点离开。后视镜里,那个人影迅速变小,但他那只僵直的手臂,仿佛烙印一样,清晰地留在我的视网膜上。
“妈的,吓死我了,”小李拍着胸口,“这大半夜的,站在这种地方,神经病吧!”
我没接话,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浓。按照经验,我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那个怪人应该早就被黑暗吞没了。但我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右上方的那块后视镜。
就这一眼,我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了。
后视镜里,清晰地映照出我驾驶室后排的情况——那里原本堆着一些我和小李的杂物,一件厚外套,几瓶水。而现在,在那堆杂物旁边,紧靠着右侧车窗的位置,分明多了一个人!
就是刚才路边那个穿旧工装的男人!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依旧是侧着脸,望着车窗外(我们刚刚经过的那段江面方向)。车厢顶灯没开,只有仪表盘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模糊而僵硬的轮廓。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怎么上来的?我明明锁了车门!而且,车子根本没有停下过!
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手脚瞬间冰凉。
“小……小李……”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啊?”小李回过头,顺着我惊恐的视线,也看向了后视镜。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驾驶室的寂静。小李整个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脑袋差点撞到车顶,他指着后视镜,浑身筛糠似的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我强迫自己冷静,我是老司机,不能慌!我死死盯着前方的路,不敢再看后视镜,但眼角的余光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就坐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驾驶室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一种阴冷潮湿的感觉包裹了我们。我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泥土和水腥气的味道,就是从后排弥漫开来的。
“停车!陈哥!停车让他下去!”小李带着哭腔喊道,伸手就要去拉门把手。
“不能停!”我厉声喝止,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忘了老规矩了吗?!在这种地方,绝对不能停车!”
天知道停车后会发生什么!
我猛踩油门,发动机咆哮着,货车在险峻的山路上加速行驶。右侧是近乎垂直的崖壁,左侧就是深不见底的帕隆藏布江峡谷,黑暗中传来江水咆哮的轰鸣。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车,而是在逃离一个紧紧贴在身后的噩梦。
我不敢看后视镜,但又忍不住不看。
第二次瞥过去时,情况变了。
那个“男人”不再望着窗外。他的脖子似乎发出“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整个头颅,以一种非人的、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我的呼吸停滞了。
透过镜子的反射,我对上了一双眼睛。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完全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漆黑!那黑暗浓郁得像是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他的嘴角,开始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
他在笑!
“他……他在看我们……他在笑……”小李已经崩溃了,蜷缩在座位上,双手抱着头,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鬼……他是鬼……”
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全是冷汗,滑腻得几乎抓不住。心脏疯狂地擂着胸腔,太阳穴突突直跳。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勒越紧,几乎让我窒息。
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我感觉到一只冰冷、僵硬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右肩上。
那只手隔着薄薄的夹克,传来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半边身体。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像是一块在江水里泡了很久的石头。
我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脖子根本无法转动。我只能通过后视镜,看到那只手——皮肤也是那种不正常的青白色,指甲缝里似乎还嵌着黑色的淤泥。
它只是搭着,没有用力,但那冰冷的触感和无法言喻的恐惧,几乎摧毁了我的理智。
“滚开!”我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猛地晃动肩膀,想甩掉那只手。
但它像焊死在我肩上一样,纹丝不动。那冰冷的触感反而更加清晰,甚至开始向我的脖颈蔓延。
与此同时,后排那个“男人”脸上的诡异笑容,在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扩大。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戏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小李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一股尿骚味在密闭的驾驶室里弥漫开来——他彻底失禁了。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俩可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不是出车祸,就是被活活吓死!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猛地想起以前听一个老师傅说过,遇到极邪门的事情,可以试试用血。童子血最好,但没有的话,活人的血也带着阳气。
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用左手稳住方向盘,右手颤抖着伸到嘴边,用尽力气在食指上咬了一口。钻心的疼!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我看准那只搭在我肩上的、冰冷僵硬的手,猛地将流血的手指按了上去!
“滋——”
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块上,我肩头那冰冷的触感瞬间消失了!与此同时,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充满怨毒的嘶气声,从后排传来。
我趁机猛地看向后视镜。
后排座位上,空了。
那件旧工装,那个脸色青白的男人,那只冰冷的手……全都消失了。只有我那件皱巴巴的外套还堆在原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驾驶室里的阴冷气息也开始迅速消退,那股若有若无的土腥味也散了。
我长长地、贪婪地喘着粗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肩膀被咬破的手指按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血指印,火辣辣地疼。
“没……没了?”小李颤巍巍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后视镜,又警惕地扭头飞快扫了一眼后排——确实空了。
车速慢了下来,我这才发现,我刚才几乎是以玩命的速度冲过了最险的那段“鬼招手”。前方,路况变得平缓宽阔了一些,远处甚至能看到零星的灯火,那是即将到达安全地带的标志。
我和小李瘫在座位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车厢里回荡。
过了不知多久,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黎明终于来了。
当阳光彻底驱散黑暗,温暖地照进驾驶室时,我才感觉那深入骨髓的寒意稍稍退去了一些。我们停在一个安全的临时停车点,检查车辆。
当我绕到货车右侧,看向后排那个座位对应的外侧车门时,我的动作僵住了。
在车门下方,靠近脚踏板的位置,清晰地印着几个湿漉漉的泥脚印。那脚印不大,像是成年男子的尺寸,但形状有些怪异,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僵硬感。脚印边缘,还沾着几缕深绿色的、像是江里水草的痕迹。
而最让我通体发寒的是,在车门把手下方,那平整的金属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用指甲或坚硬物刻出来的图案——
那是一只简笔画的手,手臂僵直地伸着,手指蜷缩,指向帕隆藏布江的方向。
和昨晚那个“人”在路边所做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夜里经过102塌方区。甚至白天路过,我也会觉得后背发凉,忍不住去看后视镜,生怕在那光影晃动的瞬间,再次瞥见那个端坐在后排、穿着旧工装的沉默身影。
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它“招”过手,可能就永远也甩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