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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的密信,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暮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将密信递给庞统,沉声道:“士元,你看。曹操果然不甘寂寞,一边坐观虎斗,一边还想在我后院点火。”
庞统快速浏览信件,那双锐利的眼睛闪烁着精光:“程昱秘密会见南阳来人……此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或是曹操例行收集情报,往大里说,恐有里应外合、制造事端之谋。南阳新政,触动豪强利益甚深,若有人被曹操利用,在战事胶着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陈暮负手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直抵那座关押着猛虎的邺城大牢。“内患须防,但更重要的,是消除未来的大患,并增强我自身之力。子龙……被困邺城已近四载,如龙困浅滩,虎落平阳。我每每思之,心痛不已。”
庞统走到陈暮身侧,低声道:“明远欲救赵子龙?”
“非但欲救,更欲使其为我所用!”陈暮转身,眼神坚定,“子龙忠勇盖世,乃万人敌,更难得的是其心如赤金,若能得他相助,如虎添翼!如今曹操注意力被南方战事吸引,内部亦在休养生息,看守或有所松懈,此乃天赐良机!”
庞统沉吟片刻,分析道:“救赵云,风险极大。邺城是曹操腹地,守备森严。且救人之后,如何穿越曹操控制的兖、豫等地,安然返回荆州,更是难上加难。”
“再难,也要试!”陈暮断然道,“此事我已思量许久。公佑(孙乾)此前在北方多有活动,对河北路径、人情颇为熟悉。元直(徐元)在许都,虽不能直接出手,但提供情报、暗中策应应当可以。我需要一个胆大心细、武艺高强且忠诚不二之人,带队执行此任务。”
庞统眼中光芒一闪:“明远心中已有人选?”
陈暮缓缓点头:“我欲派魏延带队,辅以十余精锐死士,扮作商队,秘密北上。文长(魏延字)胆略过人,有急智,且对我忠心耿耿,可当此任。同时,我会亲笔修书与元直,请他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摸清邺城大牢的准确位置、守卫换防规律以及子龙近况,并设法在北方安排接应点。”
庞统抚掌:“魏文长确是不二人选!其性虽矜傲,然临机决断之能,非常人可及。只是,此事需绝对机密,除我二人与执行者外,不可再令他人知晓,即便襄阳府内,亦需隐瞒。”
“这是自然。”陈暮郑重道,“我这就手书两封密信,一封给元直,说明计划,请求协助;另一封给文长,召他即刻秘密返回襄阳,不得惊动任何人。”
就在陈暮为营救赵云秘密布局的同时,江陵战场的僵局,终于被黄忠这把荆南利刃打破。
周瑜水陆并进的策略并未放弃,在奇袭水寨失败后,他更加注重陆路的渗透。一支约三千人的江东精锐,由小将凌统率领,避开主要官道,沿着崎岖山径,成功在江陵西南方向的潺陵一带登陆,企图绕过江陵正面防线,穿插至其侧后,配合水军制造混乱。
凌统年轻气盛,勇不可当,登陆后迅速击溃了当地小股巡哨乡勇,初战告捷,更是志得意满,率军急速向江陵方向穿插。
然而,他的一切动向,早已被黄忠派出的精锐斥候洞察,快马报至已秘密抵达当阳的黄忠主力。
黄忠得报,花白的眉毛下,一双老眼精光四射。“凌统小儿,欺我荆州无人耶?传令,全军轻装疾进,于纪南城旧址设伏!我要让这三千江东子弟,有来无回!”
纪南城乃楚国故都,如今虽已荒废,但城垣遗址尚存,丘壑纵横,林木丛生,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黄忠率五千荆南精锐,悄无声息地提前进入预设战场,偃旗息鼓,藏于断壁残垣和密林之中。
凌统求功心切,并未派出足够广泛的斥候,一头扎进了黄忠布下的口袋阵。
当凌统军前锋完全进入伏击圈时,黄忠立于一处高台之上,深吸一口气,弯弓搭箭,那柄伴随他多年的铁胎弓被拉成满月,目标直指凌统麾下掌旗官!
“咻——!”
箭去似流星!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掌旗官应声而倒,那面代表凌统将旗的“凌”字大旗晃了晃,颓然坠落!
“杀——!”与此同时,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荆南健儿如神兵天降,箭矢如雨点般从两侧倾泻而下,瞬间将江东军阵型射乱!
“有埋伏!结阵!迎敌!”凌统又惊又怒,大声呼喝,试图稳住阵脚。
但黄忠岂会给他机会?老将军一马当先,手持赤血凤嘴刀,如同猛虎下山,直冲凌统中军!所过之处,刀光闪烁,江东兵将如同波开浪裂,无人能挡其一合!
“黄忠在此!凌统小儿,纳命来!”声若洪钟,震慑敌胆。
凌统见黄忠威势,心中亦是一凛,但仗着勇力,挺枪迎上。刀枪相交,火花四溅!凌统只觉一股巨力从枪杆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心中骇然:“这老将,好大的力气!”
黄忠得理不饶人,刀法展开,势大力沉,又连绵不绝,将凌统死死压制。周围荆州军见主将如此悍勇,士气大振,奋勇杀敌。江东军本就中伏,阵型大乱,又见主将被困,顿时士气崩溃,四散逃窜。
不到一个时辰,战斗结束。凌统所率三千精锐,被斩首千余,俘虏数百,余者溃散。凌统本人身被数创,在亲兵拼死护卫下,仅率数十骑狼狈突围,逃回江边,乘船走脱。
纪南城大捷的消息传回,江陵守军士气大振!文聘趁势派出水军,对江东水寨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反挑衅,烧毁数艘巡哨船只。
周瑜闻听凌统败绩,损兵折将,又见江陵守军士气高昂,知陆路奇袭已难奏效,水战又无必胜把握,不得不承认,短期内攻克江陵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他强压下心中的愤懑与不甘,下令水军后撤十里,扎营休整,战事暂时陷入了真正的胶着。
江陵战事暂缓,陈暮得以稍稍喘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内部整顿和营救赵云的计划中。
魏延已秘密抵达襄阳,在镇南将军府密室中,接受了陈暮的面授机宜。当听到任务是深入邺城虎穴,营救赵云时,魏延先是一惊,随即脸上涌现出激动与决然之色。
“末将必不辱命!纵是刀山火海,亦要将赵子龙将军带回主公麾下!”魏延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文长请起。”陈暮亲手扶起他,郑重道:“此行凶险万分,非仅凭勇力可成。需胆大心细,随机应变。一切以安全救出子龙为第一要务,若事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为上,我另图他策。” 说着,将准备好的金饼、路引以及给徐元的密信交给魏延,“此行人员由你挑选,皆需自愿,明日凌晨,悄然出发。”
“诺!”魏延重重抱拳,眼中燃烧着使命感的光芒。
送走魏延,陈暮独自留在密室,心情并未放松。营救赵云是一场豪赌,成功率甚至不足五成。而内部,庞统在南阳的铁腕改革,虽然成效显着,增加了府库收入,强化了动员能力,但也如同绷紧的弓弦,隐忧渐显。王粲几次委婉提及,南阳世家怨气日深,只是慑于兵威不敢妄动。
“主公,程昱会见南阳来客,恐非空穴来风。”庞统不知何时来到密室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我建议,加大对南阳各城的监控,尤其是与北方有商贸往来的家族。必要时,可先下手为强,铲除几个首恶,以儆效尤!”
陈暮看着庞统,这位才华横溢的谋士,为了荆州的强大,不惜以身涉险,背负骂名。他理解庞统的急切,但也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士元,你的苦心我明白。”陈暮缓缓道,“然操之过急,恐生大变。眼下江陵战事未息,北方救援行动刚刚开始,内部不宜再起大的波澜。监控需加强,但动手……暂且不必。以稳为主,分化拉拢,孤立少数死硬分子即可。”
庞统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到陈暮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统明白了。”
陈暮走到墙边,看着悬挂的巨幅地图,目光从江陵移到邺城,再扫过南阳,最后落回襄阳。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真正的砥石,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与磨砺——东有周瑜,北有曹操,内有隐忧,还要分心营救挚友。
但奇怪的是,在这重重压力之下,他的内心反而愈发沉静和坚韧。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地图上荆州的位置,低声自语:
“砥石之性,愈磨愈坚。周瑜的锋芒,曹操的阴谋,内部的暗流……都来吧。这一切,只会让我,让荆州,变得更加强大。”
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那是一种经历了风雨洗礼,看清了前路艰险,却依然选择坚定向前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