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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天地如洗,泥泞未干,曹军大营已是号角连营,旌旗招展。曹仁并未因初战小挫而气馁,反而更激起了凶性。他深知拖延不利,在天气稍缓、地面略硬后,立刻挥军进逼叶县城下,立下连绵营寨,将叶县三面围定(留南门未围,实为围三阙一之策),旋即展开了凶悍的攻城。
第一波攻击,便是试探性的猛攻。数千曹军步卒,扛着简陋的云梯,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如同黑色的潮水,呐喊着涌向叶县城墙。
“稳住!听我号令!”赵云身先士卒,屹立城楼,目光冷静地注视着汹涌而来的敌军。他手中的令旗未曾挥下,城墙上的守军皆屏息凝神,弓弦半引,滚木礌石蓄势待发。
直到曹军前锋踏入一箭之地,进入守军弓弩最有效的杀伤范围,赵云才猛然将令旗麾下!
“放箭!”
霎时间,城墙上箭如雨下,密集的弩矢带着死亡的尖啸,泼洒向冲锋的曹军队列。同时,部署在城头的小型投石机(炮)也开始抛射石弹,虽然数量不多,但巨大的石块砸入人群,依旧能引起一片混乱和伤亡。
曹军弓弩手亦奋力还击,箭矢在空中交错飞掠,不断有守军中箭倒下,但立刻有后备士卒补上位置。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云梯终于搭上城头,悍勇的曹军甲士口衔利刃,冒着头顶不断落下的滚石檑木,奋力向上攀爬。守军则用长叉奋力推拒云梯,更有力士抱起巨大的滚木,沿着云梯狠狠砸下,往往连人带梯一并摧毁。
城墙根下,很快便堆积起一层尸体和破损的兵器,鲜血浸入尚未干透的泥土,染出大片暗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来自火矢和金汁)的焦糊气息。
夏侯尚亲临前线督战,见状大怒,下令增兵,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然而叶县城墙经过赵云多年经营,坚固异常,守军在其指挥下,防守颇有章法,虽惊不乱。直到日头偏西,曹军除了在城下留下数百具尸体外,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只得鸣金收兵。
首日攻城受挫,曹仁并不意外。休整一日后,他动用了更多的攻城器械,包括数十架高达数丈、覆有生牛皮、内藏弓手的井阑,以及专门撞击城门的冲车。
井阑缓缓逼近,其上的曹军弓手凭借高度优势,对城头守军形成了猛烈的压制,箭矢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墙垛口,守军抬不起头来。冲车则在厚重木牌的掩护下,一下下猛烈撞击着叶县的北门,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巨响。
城头压力骤增,伤亡开始加大。
“将军!北门告急!井阑威胁太大,弟兄们伤亡很重!”一名校尉满脸血污,奔至赵云面前急报。
赵云神色不变,沉声下令:“调三百强弩手至北城,专射井阑操作士卒及了望孔!金汁、火油准备,待冲车近前,浇下去!张绪!”
“末将在!”张绪应声而出,甲胄上亦是血迹斑斑。
“带你本部人马,持大斧重锤,于城门后集结!若城门将破,便是你等死战之时!”
“诺!”张绪毫不犹豫,转身而去。
赵云则亲自拿起一张强弓,瞄准一架井阑上正在指挥的曹军军官,弓如满月,箭去流星!“嗖”的一声,那名军官应弦而倒,井阑上的射击为之一滞。主将的神射和镇定,极大地鼓舞了守军士气。
面对勐烈的火油和金汁,曹军的冲车攻势受挫,牛皮和木牌被点燃,操作冲车的士卒死伤惨重。城上守军趁机用挠钩套住井阑,奋力拉扯,竟生生拽倒了一架,引得城上一片欢呼。
赵云如同砥柱,屹立在最危险、最激烈的北城,他的白袍已被鲜血和烟尘染得污浊,但目光依旧锐利,声音依旧稳定,每一次令旗挥动,每一次口令下达,都精准地化解着曹军一波波的攻势。他的存在,就是叶县守军的精神支柱。
连续数日强攻不下,曹军士气受挫,伤亡累积。曹仁知道遇上了硬骨头,决定改变策略,采取夜袭。
是夜,月黑风高。曹仁挑选精锐敢死之士五百人,人衔枚,马摘铃,趁着夜色掩护,悄悄潜至叶县东南角一段看似防守薄弱的城墙下,架起飞梯,悄然攀爬。
然而,赵云用兵,向来严谨。他早料到曹仁久攻不下,可能会行险夜袭,故城防巡逻未曾有一刻松懈。当第一名曹军斥候刚摸上城头,便被巡逻队发现。
“敌袭!东南角!”警锣声瞬间敲响,划破寂静的夜空。
赵云第一时间被惊醒,提枪便赶往东南角。此时,已有数十名曹军死士登上城墙,与守军展开激烈的白刃战。这些曹军皆是百战老兵,悍勇异常,一时间竟压制住了匆忙赶来的守军。
赵云赶到,见状毫不迟疑,长枪一抖,如同银龙入海,瞬间便挑翻了两名曹军头目。“结阵!将他们压下去!”他大喝一声,亲自率亲卫顶了上去。
主将亲临战阵,守军士气大振,纷纷结阵向前,长枪如林,步步紧逼。登上城头的曹军死士虽然勇悍,但毕竟人数劣势,又无后继,在赵云的亲自冲杀下,很快便被歼灭大半,余者被迫跳城逃生,非死即伤。
城下的曹军接应部队见偷袭失败,城头火把通明,守军严阵以待,只得无奈退去。
这场暗夜交锋,曹军再次无功而返,反而折损了数百精锐。经此一役,曹仁深知叶县难啃,强攻损失太大,遂暂缓了猛烈攻势,改为长期围困,并飞书向曹操请示,请求增派援军或调整战略。
叶县攻防战的详细战报,以及曹军暂缓攻势、改为围困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襄阳。
陈暮看着赵云送来的血书战报(报告中详细列明了守军伤亡、物资消耗情况),心中既感欣慰,又觉沉重。欣慰的是赵云不负重托,顶住了曹军主力的猛攻;沉重的是叶县压力巨大,伤亡不小,且被长期围困,终究不是办法。
“子龙真乃国之干臣!”庞统赞叹道,“曹仁锐气已挫,短期内应无力发动如初时般的猛攻。然长期围困,叶县粮草物资终有尽时。”
“江陵方面如何?”陈暮问道。
王粲回道:“文将军回报,周瑜水军频繁调动,小股部队多次尝试渡江侦察,均被我军击退。其陆营亦有向前推进迹象,但主力仍未动。看来,周瑜仍在等待北线出现决定性变故。”
陈暮走到沙盘前,目光在叶县和江陵之间徘徊。北线僵持,东线危殆,荆州如同一盘复杂的棋局。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陈暮决断道,“给黄汉升下令,命他抽调五千精锐,自零陵北上,做出威胁桂阳郡(属荆州,但与江东接壤)的姿态,不必真的进攻,但声势要大,务必让周瑜感到侧翼压力!”
“另外,”他看向庞统,“我们或许可以主动给曹仁找点麻烦。士元,你可能设法联络活跃在汝南、颍川一带的龚都、刘辟等黄巾旧部?许以钱粮,令其袭扰曹军后方粮道?”
庞统眼中一亮:“此计大善!曹军数万,日耗粮草巨大,粮道便是其命脉。若能说动龚都等人,纵不能断其粮道,亦可令其寝食难安,分散其兵力!”
“即刻去办!”陈暮点头,随即又对崔琰道,“季珪,再以我的名义,草拟一封言辞恳切的信给刘备,告知其叶县危急,曹军主力被牵制于此,此正其北图汉中千载良机,望其勿再迟疑!”
一道道指令发出,陈暮试图将这盘被动的棋局走活。他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叶县的坚守,必须在外线寻求突破,调动敌人,缓解核心战场的压力。荆州的命运,在叶城浴血坚守的同时,也在襄阳的运筹帷幄中,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