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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的秋意带着北地特有的肃杀。曹操立于铜雀台高处,远眺南方,身后站着新任尚书令司马懿。这位年轻的谋士以精于筹算、善察人心而渐受重用。
“仲达,对于交州,除海上施压,还有何策可制?”曹操的声音混在风里,听不出情绪。
司马懿微微躬身,姿态谦卑而思路清晰:“魏公,交州之固,在于陈暮能聚人心,庞统善用奇谋,徐元明于内政。然其地终究偏狭,民力有限。海上交锋,我暂处下风,陆路则被孙权、刘备所隔。然,有一处或可着手。”
“哦?何处?”
“蛮地。”司马懿目光微闪,“不仅武陵有蛮,交州自身,郁林、苍梧、合浦诸郡,亦有俚、獠等族杂处,其性彪悍,未必全然归心。陈暮重心在北防与西线,对此等内部蛮族,多以安抚为主,控制力未必深入。若能暗中煽动,令其生乱,则交州必首尾难顾。”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具体如何行事?”
“可挑选精干细作,伪装商贾、游方术士,携盐铁、布帛、乃至些许违禁军器,深入交州腹地蛮峒。不必要求其公然反叛,只需挑起与汉民纠纷,或煽动其对州府政令不满。零散烽火,亦可消耗其大量精力。尤其,”司马懿压低声音,“可散播谣言,言陈暮欲效仿秦汉,行‘改土归流’之策,尽夺蛮酋之权,分其土地予汉民。”
曹操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此策……甚毒,然或可见效。便由你暗中遴选人手,谨慎行事。记住,此事与江东、益州之举无关,乃我单独落子。”
“懿,明白。”司马懿深深一揖。
一条更为隐蔽、直指交州内部脆弱环节的毒计,在北方悄然酝酿。
江东,鲁肃并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欧阳氏这等已然失势的家族。他深知,真正能动摇根基的裂痕,往往源于信任的核心。
这一日,他密会了负责与交州边境互市的一名心腹商贾。
“沙摩柯之子沙波,在泉陵求学,近来情形如何?”鲁肃问道。
“回禀鲁将军,据泉陵传回消息,沙波初时不适,近来与一些寒门学子,尤其是一个叫李焕的,交往渐密,汉话、文字均有长进。州牧夫人崔氏亦曾设宴款待,以示关怀。”
鲁肃捻须沉思:“沙摩柯对此子颇为看重,其态度关系西线稳定。陈暮厚待沙波,是为羁縻。然……若沙波在泉陵出了什么‘意外’,或是对交州生出什么‘误解’……”
那商贾心领神会:“属下明白。只是州牧府对沙波保护周密,难以下手。且若手段过于酷烈,恐适得其反。”
“非是要其性命。”鲁肃摇头,“譬如,若沙波与某位交州重要人物之子冲突,乃至受伤?或是,听闻某些关于交州欲对其部族不利的‘肺腑之言’?又或者,得到一些特别的‘关怀’与‘许诺’,使其心思活动……”
鲁肃的声音平和,却透着彻骨的寒意:“此事需极其谨慎,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却又无迹可寻。你可通过欧阳氏或其他途径,物色合适人选,接近沙波,徐徐图之。我要的,不是立刻的纷争,而是一根埋在他心中的刺,一颗怀疑的种子。”
“属下尽力而为。”
鲁肃望向西边,目光深邃。他知道,对于沙摩柯这等雄踞一方的蛮王,单纯的利诱或威逼效果有限,唯有从其内心最在意之处着手,方能真正撼动其与交州的盟约。东风,亦携带着无形的暗香,悄然吹向泉陵。
洮阳城内外,气氛日渐紧张。严虎部的骚扰虽未停止,但在邓艾加强巡防、沈括依法严办数起与之相关的边境桉件后,势头稍戢。然而,邓艾和沈括都清楚,这并非问题的终结。
这一日,邓艾收到了州牧府授权其“必要时可联合沙摩柯,对飞云峒进行有限惩戒”的密令,同时,也接到了来自西曹掾史韩洙的分析文书。文中详细推演了严虎部可能的动向,以及益州马良在此事中的角色,建议邓艾“打拉结合,既显雷霆之威,亦留转圜之地,避免将严虎彻底推向益州”。
邓艾将密令与文书示于沈括。
“明府,州府之意,是允我等动武,然需控制规模,且要借沙摩柯之力。”沈括沉吟道,“下官以为,韩掾史之议甚妥。严虎桀骜,若不予以痛击,其必愈发猖狂。然若打击过甚,恐使其彻底倒向刘备,亦可能引起其他蛮部兔死狐悲之心。”
邓艾点头,他走到城墙上,望着西边层峦叠嶂的群山,那里是飞云峒的方向。“……光……光打,不够。需……需让其他部落知道,顺……顺我者,如黑石、青溪,可得盐铁、平安;逆……逆我者,如乌木、严虎,必遭严惩。此次惩戒,目标……标要准,出手要狠,但……但事后,可通过沙摩柯,给……给严虎一个台阶。”
他心中已有定计:集结本县精锐县兵、乡勇,并邀请黑石、青溪两部派出勇士助阵,同时正式行文壶头山,请沙摩柯派兵协同,形成强大威慑。目标并非攻破飞云峒(那将付出巨大代价),而是选择严虎部下最活跃、最靠近边境的一两个据点,以迅雷之势拔除,歼其有生力量,俘获其头目,然后迅速撤回。之后,再由沙摩柯或以州府名义出面“调停”,迫使严虎收敛。
“沈……沈县丞,你留守县城,稳……稳定民心,处理日常政务。整……整军、联络诸部之事,由我亲为。”邓艾下令。
“下官领命!”沈括肃然应道。他知道,这将是他上任以来,西线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也是对邓艾统兵之能的一次严峻考验。
州牧府内,陈暮与庞统、徐元再次聚首。
“司马懿此人,阴鸷深沉,其策直指我腹心软肋。”徐元面带忧色,“内部蛮族若生乱,确比外敌更棘手。”
庞统阴冷一笑:“疥癣之疾而己。我交州对待境内蛮族,一向较他处宽厚,赋税徭役皆有减免,更许其自治。只要吏治清明,公平交易,大部分蛮酋并非不愿安享太平。暗卫近期需加强对境内各蛮峒动向监控,尤其注意陌生面孔与异常物资流动。同时,可令各郡守、县令,加强对蛮族头人的抚慰,阐明州府政策,揭穿谣言。”
陈暮颔首:“士元所言甚是。内部安定,首要在于吏治与公平。大比新晋之士,多有派往蛮汉杂处之地者,如沈括在洮阳,便做得不错。需令他们切实做到执法公允,抚恤蛮民。”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鲁子敬之谋……沙波之事,关乎西线大局。婉儿那边,可让她多留意沙波动向,予以真诚关怀。学堂之内,亦需引导风气,促进汉蛮学子和睦。此外,可适当让沙波知晓一些州府对蛮族的善意政策,乃至让他参与蛮学馆的筹备事宜,使其有参与感,而非被动受教。”
“主公英明。”徐元赞道,“让沙波感受到尊重与价值,远比单纯监视保护更能稳固其心。”
“三方暗流,其势已成。”陈暮目光扫过二人,“我交州,唯有继续‘强基固本’。科举选才,需形成定制;军工改良,需加速推进;农桑水利,不可松懈。外部压力越大,内部越需团结高效。传令下去,各级官吏,但有玩忽职守、敷衍塞责者,无论出身新旧,一律严惩不贷!”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如同砥石核心那最坚硬的部分。“我们要让所有人明白,无论风从何方来,浪自何处起,我交州,只会在这冲刷与磨砺中,变得愈发坚不可摧!”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北方的算计,东方的离间,西方的骚扰,如同无形的蛛网,从西面八方向交州笼罩而来。而泉陵城中,应对的策略也已定下,交州这台庞大的机器,在核心的驱动下,开始精准地应对来自各个方向的压力。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