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中军大帐内,空气仿佛凝固。
黎姜被反缚双手,倔强地立在帐中。百越服饰沾满尘土,发丝凌乱,可那双清澈的眸子却燃烧着火焰,毫不畏惧地扫视着帐内每一个秦军将领,最终死死钉在主位那张特意加高的椅子上。
败给一个孩童,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
殿下!还等什么?王贲声如洪钟,率先打破沉默。他蒲扇般的大手按在刀柄上,眼中杀机毕露:这妖女屡次与我大军为敌,害我多少儿郎?依末将看,就该当众斩首,把人头挂到云雾谷口!让那些蛮子看看反抗大秦的下场!
他这番话带着血腥气,却代表了许多激进军官的想法。
王将军稍安勿躁。蒙毅上前一步,神色沉稳。他先对嬴昭行礼,才缓缓道:殿下,黎姜身为百越圣女,在诸部族中威望极高。杀之固然痛快,却可能激起百越各部更激烈的反抗,甚至死战到底。不如暂且囚禁,或可借此与百越残部谈判。
他的考虑更为长远,符合的人设。
章邯站在稍后位置,没有直接发言,但紧锁的眉头显示他在权衡利弊。帐内其他将领也分成了两派,低声议论着,目光不时扫过场中那个虽然被缚,脊梁却挺得笔直的少女。
嬴昭小小的身子陷在宽大的椅子里,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扶手。直到争论声稍歇,他才抬起眼皮,看向黎姜。
都出去。奶声奶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将一愣。
殿下?王贲急了。
出去。嬴昭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蒙毅,王贲,章邯,你们也出去。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蒙毅若有所思,率先躬身:随即拉了拉还想说话的王贲。章邯也默默行礼,三人带着满腹疑惑的将领们退出大帐。
帐内瞬间安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嬴昭从高高的椅子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走到黎姜面前。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她的脸。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她被粗糙绳索勒出红痕的手腕上。
黎姜紧绷着身体,眼神充满警惕和敌意:要杀便杀,休想折辱于我!
嬴昭却没理她的狠话,反而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
黎姜瞳孔一缩,身体瞬间绷紧。
然而,嬴昭只是踮起脚,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向了她手腕上的绳索。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很认真。
绳索应声而断。
黎姜愣住了,揉着发痛的手腕,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行为古怪的秦人皇子。
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
嬴昭走到一旁的矮几边,那里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金黄色的糊状物。他双手捧起那只相对于他小手来说有些大的陶碗,递到黎姜面前。
吃点东西。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奶气,眼神却很清澈,打了半天,你也该饿了。
那碗里散发出一股陌生却带着奇异香甜的气息。黎姜认得这东西,探子回报过,秦人军粮里有一种叫的东西,煮熟后就是这般模样。
她猛地扭过头,强忍着腹中因为饥饿而传来的绞痛:我不吃你们秦人的东西!
为什么不吃?嬴昭歪着头,似乎很不理解,这东西很好吃,而且能吃饱。你看,他用自己的小银勺挖了一勺,毫不在意地放进嘴里,没毒。
他又把碗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孩童式的固执:吃了它,就不会饿肚子了。我们大秦的士兵吃了它,打仗都有力气。你们百越的人要是也种这个,以后冬天就不会有老人和孩子饿死了。
饿死......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黎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作为圣女,她比谁都清楚百越各部族每年因为粮食短缺要经历怎样的苦难。
她看着眼前那碗金黄温热的土豆泥,又看看嬴昭那双似乎不掺任何杂质的眼睛,内心剧烈挣扎。
最终,难以忍受的饥饿感,以及那句不会饿死带来的巨大诱惑,让她颤抖着伸出了手。
她接过陶碗,手指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发抖。她迟疑地、极小口地尝了一下。
软糯、香甜、带着谷物般的扎实口感,瞬间征服了她饥饿的味蕾。她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几乎将整张脸埋进了碗里。
一碗热腾腾的土豆泥下肚,暖流涌向四肢百骸,驱散了部分的疲惫和寒意。
她放下空碗,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但随即又被警惕取代: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嬴昭摊摊小手,我就是想让你们百越的人都能吃饱饭,不用再躲在山林里靠着狩猎过活。大秦很大,土地很肥沃,只要你们愿意,可以过得更好。
黎姜沉默了片刻,内心波澜起伏。她想起了族中圣地那口日渐枯竭的生命之泉,想起了因此蔓延的奇怪......
她猛地抬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嬴昭,你休想用一点食物就让我背叛我的族人!
我没让你背叛。嬴昭摇摇头,我们可以打个赌。
赌什么?
三天后,云雾谷巫神祭坛,你我。嬴昭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小的身躯里散发出强大的自信,就我们两个,一对一。
若我赢了,你和你麾下愿意归附的族人放下武器,接受大秦统治。我保证让你们安居乐业,推广土豆种植,永无饥馑。
若你赢了......他顿了顿,语出惊人:我立刻下令中路和右路大军后撤三十里,并且,将我带来的所有土豆种子,分一半给你。
这个赌约,不可谓不重!
黎姜彻底震惊了。她死死盯着嬴昭,想从他那张稚嫩的脸上看出戏谑或者阴谋,但她只看到了无比的认真和自信。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一个九岁的孩子,要和她这个自幼习练巫武的圣女单挑?
但赌约的诱惑太大了。不仅仅是为了粮食,更是为了族中那口被侵蚀的圣泉......
黎姜银牙一咬,眼中闪过决绝,我答应你!三日后,巫神祭坛,你我斗将!愿巫神见证!你若胜了,我黎姜......任凭处置!但你若输了,必须信守承诺!
一言为定。嬴昭伸出小手指。
黎姜看着那根小小的、白嫩的手指,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别别扭扭地伸出自己的小指,与他轻轻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