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的明确表态像一剂强心针，但哈利和德拉科都清楚，邓布利多绝不会坐以待毙。风暴后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波澜。
果然，在金斯莱遭遇不幸的第三天，一封简洁的信件被送到了哈利手中，要求他当晚前往校长办公室。
没有提及德拉科，但哈利知道，这次谈话必然绕不开他。
当晚，哈利独自一人踏上旋转楼梯。
石兽沉默地让开道路，办公室内的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邓布利多坐在办公桌后，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显得格外疲惫。福克斯无精打采地栖息在架子上，房间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晚上好，哈利。”邓布利多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少了些许往日的暖意，“请坐。”
哈利在指定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迎向校长的注视。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邓布利多缓缓开口，手指交叉放在桌上，“霍格莫德的袭击，莱姆斯的离开，还有……金斯莱的悲剧。学校上下，人心惶惶。”
哈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等待着他切入正题。
“我注意到，”邓布利多的目光变得专注，“在这些事件中，你，还有马尔福先生，似乎总是……处于一个微妙的位置。”
来了。
哈利心中冷笑，脸上却适当地露出一丝困惑：“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校长。在霍格莫德，我们只是碰巧在场，试图阻止他们。至于卢平教授的事情……那完全是个意外。而金斯莱先生遭遇不幸时，我和德拉科在宿舍里……”
“巧合……”邓布利多轻轻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深邃地看着哈利，“太多的巧合汇聚在一起，就显得不那么像巧合了，哈利。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压迫感：“我想你察觉到了哈利，你的灵魂中有一片不属于你的灵魂碎片，那是属于神秘人的。”
“告诉我，哈利，在你与神秘人的灵魂碎片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连接？你是否感受到过异常的冲动？或者，接收到过某些……暗示？”
他将怀疑的矛头，直接指向了魂器的影响，指向了伏地魔。这正是哈利和德拉科希望他走的方向。
哈利适时地蹙起眉头，脸上掠过挣扎和不安，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才低声开口：“我……我不确定，校长。”
他抬起眼，绿眼睛里带着迷茫和细微的恐惧，“有时候，尤其是在睡着的时候，我会做一些混乱的梦……感觉很不舒服。醒来后偶尔会觉得……烦躁。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您说的……连接。”
他将话题引向了难以证实的梦境和情绪。
“烦躁？”邓布利多捕捉到这个词。
“嗯。”哈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觉得很多东西很碍事，觉得……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别人设定的路走……”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但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吗？毕竟，我体内有他的灵魂碎片……有点影响，也是可能的，对吧？就像……我会蛇佬腔一样。”
他将自己的某些异常，完全归咎于魂器这个“合理”的解释。同时，他提到了蛇佬腔，进一步强化这个逻辑。
邓布利多深深地凝视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实性。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那么，马尔福先生呢？”邓布利多话锋一转，“我注意到，你们的关系……非常密切。他似乎对你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德拉科是我的朋友。”哈利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他帮了我很多。在斯莱特林，如果没有他，我会寸步难行。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而且，我觉得他和他的家族，或许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完全忠于……那个人。”
“哦？”邓布利多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卢修斯·马尔福先生，还有纳西莎夫人，他们对德拉科的保护欲很强。”哈利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地说，“他们似乎更关心家族的未来和德拉科的安全，而不是……纯血统的荣耀或者一个已经倒台的黑魔王。德拉科受他们影响很深。”
他将马尔福家的立场描述为审时度势的利己主义，这符合外界对马尔福的一贯认知，也更容易让邓布利多接受。
“至于最近这些事情，”哈利将话题拉回，语气带着引导性，“校长，您不觉得，这一切的受益者，其实是……正在试图卷土重来的伏地魔，以及那些依旧忠于他的死忠派吗？”
他看向邓布利多，眼神清澈而“真诚”：“霍格沃茨混乱，魔法部威信扫地，傲罗折损，像威尔克斯、特拉弗斯那样的家族虽然被捕，但也进一步激化了矛盾，让剩下的食死徒更加疯狂……这一切，不正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吗？制造恐慌，削弱反抗的力量。”
邓布利多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哈利的话，逻辑上几乎无懈可击。将所有事情归咎于伏地魔残余势力的阴谋，是最简单，也最符合他一直以来担忧的解释。
这确实像是那些狂热信徒会干出来的事情——疯狂、不计后果，旨在破坏和制造恐惧。
他看着眼前这个黑发绿眼的少年，试图从那平静的外表下找到一丝裂痕，一丝属于汤姆·里德尔的冷酷。
但他看到的，更多是被魂器影响，不自觉烦躁，以及对朋友和自身处境的担忧。
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这一切真的只是伏地魔阴影下的又一次疯狂反扑，而哈利，只是一个被卷入其中、同时自身也承受着魂器折磨的可怜孩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彻底根除。但哈利给出的解释，无疑在很大程度上动摇了邓布利多对他的直接怀疑。
“你说得……不无道理，哈利。”良久，邓布利多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伏地魔的阴影确实无处不在，他的追随者也从未放弃。”
他湛蓝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哈利，“但是，你必须更加警惕，哈利。不仅仅是对外部的敌人，还有你内心的……变化。魂器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它可能会扭曲你的感知，影响你的判断。”
他话中有话，既是警告，也保留了一丝试探。
“我明白，校长。”哈利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样子，“我会注意的。”
“至于马尔福先生……”邓布利多沉吟片刻，“保持警惕，哈利。马尔福家族的‘审时度势’，有时也意味着危险的不确定性。”
“我相信德拉科。”哈利抬起头，语气坚定地重复道。
邓布利多看着他，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哈利站起身，礼貌地告辞，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当他走下旋转楼梯时，脸上的困惑和不安瞬间消失，恢复了平静。
他知道，邓布利多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但至少，怀疑的重点已经被成功地引导向了伏地魔和食死徒。
这就足够了。
回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德拉科正等在那里，脸上带着担忧，看到哈利回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
“他把怀疑引到了魂器和伏地魔身上。”哈利简短地回答，走到壁炉边的沙发坐下，揉了揉眉心，显露出一丝疲惫，“我顺着他的意思，把我们的‘异常’归咎于魂器影响，把马尔福家的立场描述为利己的观望，把最近所有事情都推给了‘疯狂食死徒的阴谋’。”
德拉科在他身边坐下，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很完美的引导。他信了多少？”
“将信将疑。”哈利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他没有完全排除对我的怀疑，但至少，暂时不会把我们当作首要目标来对付了。他的注意力，会被更多地吸引到如何应对伏地魔残余势力，以及如何稳定内部上去。”
“这就够了。”德拉科松了口气，随即语气又冷了下来，“但他提到我了？”
“嗯。他让我对你保持警惕。”哈利睁开眼，侧头看向德拉科，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说，我相信你。”
德拉科愣了一下，看着哈利近在咫尺的绿色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底涌动，温暖而熨帖。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哈利放在身侧的手，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你当然要相信我。”德拉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笃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哈利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
炉火的光芒跳跃着，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外面的世界依旧危机四伏，邓布利多的怀疑如同悬顶之剑，伏地魔的阴影无处不在。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但它会朝向哪个方向生长，最终会结出怎样的果实，主动权，似乎正悄然从那位伟大的巫师手中滑落。